陈思民的批评，苏筱没放在心上，a项目那事后，他们彼此不喜欢是心照不宣，他不找她茬，她反倒要睡不着觉了。但是，汪洋出差回来后，在公司待了三天，没找她谈话，就让她感觉不对劲。等到集团发来b项目招标函，陈思民宣布标书由陆争鸣主导，苏筱和东林配合，这不对劲就落在实处了。

    从分工上说，陆争鸣是土建预算主管，该由他负责b项目的标书。但让成本主管苏筱与安装预算主管东林配合他，就等于让他暂时行使预算合约部的经理职责了，这与汪洋之前的私下暗示是相违背的。

    但暗示是不能拿上台面说的，所以苏筱虽然对这个安排不满，也只能配合陆争鸣。好在陆争鸣跟她的关系一直不错，就算是助他一臂之力，她也没有怨言。她还就不信，一个b项目就能否定了她之前的成绩。

    天科因为业务太过饱和，早早宣布不参加b项目的竞标。没有强敌，天成毫无悬念地中标，而且报价不低。

    当晚，陈思民在某高档酒店订了包间，举行庆功宴。他坐了主位，紧挨着他的是陆争鸣和东林。陆争鸣比苏筱大三岁，原先是做监理的，四年前才转做预算。他长相普通，胜在性格沉稳做事靠谱，是妈妈辈的心头之好，财务梅大姐、行政卢大姐争着给他介绍对象。

    因为开心，陈思民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小陆这个人大家都清楚，他是半路出家的，基础比不上很多人，但是呢，他很刻苦钻研，所以今天能够中标绝对不是偶然。我很看好他，我觉得他将来不会比夏明差……”听到这里，正喝水的苏筱顿时呛住了。陈思民真是太能吹了，预算这个东西也是需要天分，爱迪生早说过了，天才就是1%的天分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天分最重要的，甚至比99%的汗水都重要。夏明的天分，是陆争鸣努力一百年都追不上的。

    “……小陆是我带进门的，他能有今天的成绩，我很欣慰。好了，不多说了，小陆，你来说几句吧。”陈思民说完，推推陆争鸣。

    大家也跟着起哄。

    陆争鸣拗不过大家，站了起来，神色不自在地说：“谢谢陈主任的表扬，不过，b项目中标不是我一个的功劳，而是我们整个预算合约部的努力成果。”说罢，他瞥了苏筱一眼，见她似笑非笑，顿时脸涨得通红，赶紧坐了回去。

    “说得好。”陈思民带头鼓掌，“小陆这种谦虚态度，我也很欣赏。有些人工作一出成绩，就容易飘，觉得自己本事大了，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功劳都归自己，要知道我们是个团队，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团队精神……”他虽然目光没看苏筱，但苏筱知道这几句是在说自己。她乐呵呵地听完，等东林鼓掌叫好，她也跟着鼓掌。一餐饭吃得热热闹闹，该鼓掌，该敬酒，该起哄，苏筱一样不拉。等散场，才发现吃多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化悲愤为食量吧。

    散场后，陆争鸣执意要送苏筱，苏筱知道他是有话跟自己说，也不推辞。

    出租车走了一半路程，他七绕八绕，终于说到正事：“苏筱，这回b项目能这么高价格中标，其实你的功劳最大，陈主任可能搞错了……你别介意。”苏筱凝视着他，他当着大伙的面说是大家的努力，当着苏筱的面说她功劳最大，又顺着陈思民的意思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是个聪明人，任何时候都不得罪人，怪不得群众基础这么扎实。这一点，她真该学学。“没事儿，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做事，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陆争鸣松了口气，抓抓后脑勺：“你不介意就好，以后有啥事，尽管说。”苏筱不想多说，客气地笑了笑，转头看着窗外的潋滟灯光。

    陆争鸣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心情很是复杂。b项目标书最后定报价时，他本着安全为上的原则，是想定低一点的。是她坚持要调高10%，理由很简单，因为唯一的竞争对手天科缺席，其他三家子公司都是豆腐渣水准，所以报高一点并不会失标，还能赢得漂漂亮亮。

    10%呀，他当时真是吓坏了，太冒险了，他不同意。最后争议不下，交到陈思民那里定夺，没想到一直贬低她的陈思民还是听了她的建议。

    陈思民把功劳全归到他身上，他明白陈思民的用心，内心深处是不安的，但预算合约部经理这个位置，他也是眼红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在心里默默地跟苏筱道了个歉。

    当面道过歉，又在心里道过歉，陆争鸣便觉得已经对苏筱有交代了。此后，陈思民公开拿b项目中标替他造势，他也就心安理得了。陈思民在汪洋面前将他捧上了天，私底下又跟梅大姐卢大姐闲话家常般地拔高他贬低苏筱。渐渐地，公司里便有流言在传，说是苏筱比陆争鸣差远了，因为a项目她是靠低价中的标，不算本事。

    苏筱这时才惊觉形势很不利于自己。

    年终时，汪洋和陈思民都没有找她谈话，那意味着来年她的岗位不会变动。

    果然，春节过后，她只是工资调高一级，预算合约部经理位置依然空着。

    没多久，集团发来分包项目c的招标函，还是由陆争鸣主导，苏筱和东林配合他。杜娟偷偷告诉苏筱，公司私下都传遍了，陆争鸣要升预算合约部经理了。苏筱心里有了怨气，这回就不肯尽心尽力帮陆争鸣了。

    投标那天，陈思民还把陆争鸣带到集团参加投标会。人还没有回来，消息先传回来，以100万之差败给天科。苏筱暗喜，心想这一回，陈思民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成想回到公司，陈思民当着大家的面，又把陆争鸣表扬了一番，大意是输给夏明很正常，虽败犹荣。

    苏筱气得差点要吐血，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要不想办法拿下预算合约部经理的位置，要不就跳槽了。还没有想到办法，先接到了振华集团人力资源部招聘主管吴红玫的电话。

    “苏筱是吧？我是吴红玫，你还记得我吗？”“当然记得，您当初面试的我。”“是这样的，天科想调你去他们公司，你本人有什么意见？”“什么？”苏筱完全蒙了，这是哪一出戏？

    “天科的夏主任向我们人力资源部申请，调你去他们天科预算合约部，职位还是成本主管。你有什么想法？”夏明？苏筱更蒙了。她统共见过他两回，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大半年前了，不是杜娟老提他，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我不太明白，子公司之间还可以调来调去？”“当然，你们的人事权都在集团。集团有规定，准许子公司根据工作需要申请人员调配，但是这事还得你们天成的汪总、陈主任和你本人同意才行，我们人力资源倒是没有意见。”吴红玫口气总是一板一眼的，其实接到夏明的电话时，她也非常诧异。在集团历史上，有从子公司调到集团总公司，也有从总公司下放到子公司，从来没有子公司之间调派的。

    苏筱心里突突跳动几下，不管夏明安着什么心思，这事对她来说，倒是个契机。

    “夏主任还说，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他沟通。”想起培训时，他回头那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苏筱后背发毛：“不，不用。”她这种避之不及的口气，把电话那端的吴红玫逗乐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夏明不感冒的女孩子。她轻咳一声，正正口气：“那你是什么想法呢？”“太突然了，我要考虑一下。”“行，我等你答复。”挂断电话，苏筱用了几分钟平复心境，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思考的不是跳槽问题，而是夏明的用意。她研究过他做的标书，标书里有他的行事风格，他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一定是有深意的，但是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