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游弋-《刺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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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近有意无意总想把她往家带。

    久路抬起眼,静静的瞧着他。

    驰见被看得心虚,不耐道:“笑什么笑?”

    她收住表情:“没事儿。”

    两人最后去了壹方胡同后面的音像店。

    这地方还是冬天来的,那时候满街萧瑟,胡同里闭门闭户,人影都少见。

    没想到夏天却是另一番景象,三步一茶馆,五步一棋社,路两旁还不时出现“磨刀”和“摩托车维修”的招牌。

    音像店门口更是热闹,老板把最新一期的明星杂志以及畅销磁带摆在外面,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围在摊位前,叽喳渣闹个不停。

    久路看着她们身上熟悉的校服,想到一去不复返的高中生活,忽然感觉自己长大了、自由了。

    驰见领着她避开疯跑的小孩儿,进入音像店。

    里面反倒没人,舒缓的音乐静静流淌,那几排货架没挪位置,唱片和过期杂志仍然堆在角落,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几乎什么都没变。

    驰见对这地方有种莫名好感,几乎在这儿碰见久路时,瞬间就喜欢上这股陈旧味道。

    他跟着久路走到第二排的小册子货架,她现在看什么也不加避讳,随便拿起一本大大方方翻阅。

    驰见靠着货架,看她半晌,抬手抽出来。

    “哎——”久路要去夺。

    他用另一手控制住她,固定到她身后。

    “什么情况啊!”

    久路压低声音问。

    驰见用行动解释,深深弓下脊背去吻她,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来这儿就想做的事儿。

    久路挣扎两下,怕人听见,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让他好一顿欺负。

    直到有人进来,他们才结束。

    驰见抵拳咳嗽一声,把小册子放回原处:“别看这个了,帮我找盘磁带。”

    “什么?”

    “就你上次唱的那个……路灯下的小姑娘?”

    他们绕到最后一排:“上次要买,被你搅和了。”

    “也不是谁搅和。”

    她小声反驳。

    经常混在音像店,她熟门熟路,找磁带很在行。

    不出两分钟,久路递过去一盘:“B面第三首就是。

    你买它干什么?”

    “学学呗。”

    李久路还想再问几句,被一阵铃声打断,本以为是江曼,拿出手机扫了眼,不由抿抿唇。

    “谁啊?”

    驰见探头。

    久路想起他们也认识,于是没隐瞒:“梁旭。”

    “他找你干什么?”

    她摇摇头。

    “不会是喜欢你吧。”

    久路看着他笑。

    “你傻不拉几的,笑什么啊?”

    驰见瞥她。

    “曾经看杂志上说过,有一种男朋友,他们觉得全世界的男生都喜欢自己的女朋友。”

    她促狭:“你是不是也这种心态呀?”

    他挑眉:“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心态代表什么?”

    “还不是小气?”

    “错。”

    驰见撑着她身后的货架,认真道:“因为在乎。”

    他突然间冒出的情话,让她飘飘然,久路刚想踮脚送个吻,电话又响。

    驰见危险地眯了眯眼。

    久路仍没接,解释说:“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那就让它响着?”

    “接了不知道说什么。”

    久路转过身,随便拿了盘磁带看。

    说实话,高考过后梁旭的确找过她,出于备考期间他对自己的帮助,久路请他吃了顿饭。

    后来他又给她打过两三次电话,久路没出去。

    因为她隐约感觉到什么,没给对方机会说破,所以后来索性连电话也不接了。

    铃声终于停止,梁旭没再打,隔几秒,倒是进来一条短消息。

    久路点开。

    梁旭:我今天收到齐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李久路,我们齐云见。

    她浏览完,将手机默默收回口袋。

    偷来的下午时光,转瞬即逝。

    李久路没敢让驰见送,溜达着回去。

    晚饭是和院里老人一起吃的,之后陪着他们看了会儿电视,起身回房。

    她白天运动量大了些,这晚洗过澡,很容易就睡熟了。

    第二天被一阵杂乱声吵醒,睁开眼,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刺眼光线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久路从床上坐起,外面的吵闹声依旧在,她拉开窗帘,看见满院子老人、工作人员以及警察,曾经发生过的一幕立即浮现在眼前,心中突然有种不好预感。

    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站在后面的顾晓珊。

    “晓珊姐。”

    久路低声道:“发生什么事?”

    顾晓珊回头,脸上表情悲痛万分:“崔桂兰崔奶奶自杀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顾晓珊。

    她昨晚值班,半夜几次查房还挺正常的,但早晨吃饭时发现崔桂兰缺席了,于是去房间找她。

    她果然在房里,床上高高拢起,被子盖过头,枕头上只露出一些花白头发。

    顾晓珊以为她懒床,走过去轻轻唤了两声,被子下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她揭开被子,狠抽口气,被她空洞的大眼吓得连退数步。

    崔桂兰脸色灰白,睁着双眼,瞳孔颜色已经变淡,嘴角和鼻孔的位置堆积大量污秽沫子,她两手交握于胸前,药瓶倒在旁边,还有几粒药片散在白色床单上。

    顾晓珊握紧颤抖的手,上前试了下她鼻息,又触电般缩回,立即逃出去报警喊人。

    她把经过大致同久路讲了下,想起那一幕,现在仍然止不住颤抖。

    久路紧了紧她的手:“警察问过话了?”

    她点头,看着久路时眼睛蓄满水分,竭力克制着。

    “警察去翻监控,说看见她昨天中午趁着别人吃饭,撬开医务室的房门,偷走了一瓶药。”

    “什么药?”

    “阿普唑仑片。”

    顾晓珊说:“这种安眠药院里已经禁用很久了,曾经还彻底清理过,可她把医务室翻得乱七八糟,不知从哪儿找到这么一瓶。”

    李久路心情也无比压抑,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所以只能用力握紧顾晓珊。

    她们在人群后面的木椅上坐着,有人将目光投过来。

    久路眼前视线一暗,抬起头,看见对方胸前佩戴的工作牌。

    她记忆力不错,去年王永发爷爷去世时,他也在现场,而且后来还在驰见那儿见过几次,两人似乎有些交情。

    吴波没向其他警员那样穿制服,一身干练的休闲装,头发很短,方方正正的脸型,剑眉入鬓,给人一种正派又精明的感觉。

    “方不方便聊几句?”

    她站起来,点点头。

    “我叫吴波,小泉镇公安局警员。”

    他手里拿着钢笔和记事本,显然对她也有几分印象,触了触眉头,微笑说:“我和驰见算是朋友,从他那儿听说过你,所以你别紧张,我接下来问什么实话实说就可以。”

    久路看他一眼:“好。”

    吴波将李久路带到相对安静的角落,表情严肃下来,他把手上的本子又翻一页,先记录了几笔。

    问过简单信息后,进入正题:“今天凌晨两点到六点之间,你在哪里?”

    “在睡觉。”

    她指了指身后的房子。

    吴波视线跟过去:“你家住这儿?”

    久路点头。

    “那你和江曼以及周克是什么关系?”

    “江曼是我母亲,周克是我继父。”

    吴波抬头看她一眼,没表示什么:“你昨天见过死者崔桂兰吗?”

    “见过,晚上吃饭的时候。”

    “发没发现她有什么反常行为?”

    久路垂眼,认真回忆了下:“她坐我对面,好像吃的不太多,后来提前回房了。”

    “没和人交流?”

    “这个我没怎么留意。”

    吴波点点头,将记事本一阖,立起来抵在腹部:“讲讲她的为人吧。”

    久路平常跟老人们接触时间有限,但有那么几位印象比较深刻,她说:“崔奶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喜欢独来独往,整个人比较阴郁、消极,好像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悲观,绝望。”

    这总结十分恰当,久路看看他,隔几秒,点一下头。

    “王永发这人你还记得吧?”

    “记得。”

    “他呢?

    人怎么样?”

    久路不清楚他提起王永发的原因,但现在只能做到尽量配合。

    “王爷爷有点情绪化,他爱下棋,时常受别人挑唆,跟其他爷爷吵架。

    性格也有点怪,记得前年得病,没等去医院检查呢,先吓晕了两次……好像受不了什么挫折跟打击。”

    “易冲动,意志力薄弱。”

    吴波思索着什么,又问:“那再往前,自缢身亡的徐桂敏呢?”

    徐奶奶更不用说,久路从她那儿就没看见过笑脸。

    久路说完,吴波手肘撑在记事本上,轻轻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听他问:“三个人都是‘五保户’吧?”

    久路对“五保户”这个概念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实话实说:“吴警官,我不太懂。”

    “就是无儿无女无生活来源,每月要靠政府接济的那种。”

    她为难:“这个要问工作人员了。”

    “那行。”

    他点头,把钢笔揣回口袋:“就先到这儿,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

    他拿着东西,大步流星往老宅的方向去。

    “吴警官。”

    他停下,回头看向李久路:“还有什么漏掉的?”

    “没有,我是想问……”她顿了下:“他们几位应该都是自杀去世的吧?”

    “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是这样。”

    吴波没多说,插着口袋匆匆离开。

    又过了段日子,周克托熟人去公安局打听,得来了结果。

    崔桂兰的死最终被定性为自杀,经过现场勘查及多方走访,并未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

    有专家分析,说人到晚年大多都心思敏感,尤其像这种“五保户”孤寡老人,他们缺少家庭温暖,感受不到亲情,所以性格孤僻,心里是悲观的、绝望的、甚至对余下的生命不抱任何希望,所以用自杀的方式寻求解脱,这已经是他们认为最好的生命终结方式。

    周克将这个消息传达到院里,多少安抚了这件事造成的惶恐情绪,院中气氛渐渐恢复如初。

    后来民政局陈瑞成找过他,说上面对老人院的自杀案高度重视,今后要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周克压力空前大起来,回去叫江曼组织会议,将后面的工作重点放在对老人精神方面的照顾上。

    江曼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一方面精力放在院里,还要分出一些给李久路。

    九月中旬,李久路终于收到一份录取通知书,来自于齐云师范大学的高职学院,录取专业是学前教育。

    久路看着“学前教育”这四个字,心情复杂。

    江曼愁眉不展这么多天,倒是第一次露出笑脸,虽然是专科学历,想着将来她毕业回小泉,给她开个幼儿园,守家在地,本本分分,应该也不错。

    久路趁她忙碌,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找驰见。

    驰见捏着几张纸,笑得直耸肩。

    “你别笑了。”

    “行,李老师。”

    久路瞪了瞪眼。

    此时两人正在驰见房间里,久路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窗外的落日。

    驰见倚在桌旁:“想象不出来,你哄孩子能什么样。”

    她叹一口气。

    他评价:“其实你长相很有欺骗性,看着挺软,但性格不怎么好,孩子一闹,你有耐心么?”

    “别提了。”

    她头疼。

    驰见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放下纸张,身体忽然压过来,将她身后椅背向后一推。

    椅子两条后腿撑地,失去平衡。

    久路“啊”了一声,身体后仰,双脚悬空,下意识搭住他肩膀。

    “倒了,倒了!”

    “我在呢,倒不了。”

    久路拍他一下。

    驰见嘴角挂着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自己先生一个呗,也许能激发你的母性潜能。”

    “想得美。”

    久路挣扎着要起来。

    驰见突然松手。

    拉拽椅子的力量消失了,久路身体快速下坠,就在将要落地的一瞬间,她闭紧眼,“砰”一声响,椅子砸在地板上。

    与此同时,久路感觉身体一轻,腰间有道力量将她抱起,转两个圈儿,两人一同滚到床垫上。

    驰见用这一招她准老实,几个翻滚,就将她压在身下。

    久路求饶:“手!手!手压在后面了。”

    驰见手腿没动,一抬腰,给她释放的空间。

    久路获得自由,看准时机就往他腰上掐。

    驰见及时控制住,连同另一只手举到头顶固定,照她脖子上就是一口,比吸血鬼还狠。

    “啊——”她小声叫。

    “还掐不掐了?”

    “不掐了。”

    久路很识时务:“我头发,挡眼睛了,帮我弄一下。”

    “那你别动。”

    她保证:“我不动。”

    可驰见稍微一放松,她又找机会反击。

    久路抿抿唇,站在床边看他翻滚。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不认识自己了。

    这么放肆和热烈的情绪,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

    她想知道,驰见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她把另一个自己解放出来。

    他滚够了,两人忽然都平息下来。

    屋里很静,时钟滴滴答答的走。

    驰见侧弓着身体,目光幽沉地望着她。

    “你要去齐云上学了。”

    她没吭声。

    驰见说:“还剩半个月。”

    “嗯。”

    “以后不能想见面就见面了。”

    久路安静几秒:“可以打电话。”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没。”

    忽然间,一股离别气氛在两人中间蔓延。

    久路刚想再说几句,驰见弹起,一把抱住她的腰:“警告你,不准在外面给老子勾勾搭搭。”

    语调绵软,毫无气势。

    说实在,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拽拽酷酷,万人不服的样子,现在这种小媳妇的委屈相真挺可爱的。

    久路没忍住,抱着他的头,清脆的笑出声。

    驰见怒了,“你他妈能不能专心点儿!”

    两人又闹起来。

    晚一些时候,驰见把她送回去。

    时间不早,太阳已经落到楼宇后,霞光染红天边,另一头月亮的浅淡轮廓渐渐挂上来。

    他刚到走到家门口,后面有人叫他。

    “吴波,这么闲?”

    驰见回头。

    他朝他抬下巴,笑着说:“走啊,聊两句。”

    “有什么不能进去说?”

    吴波没同意,拉着他往后面的胡同走。

    两人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吴波倚着墙,给驰见递了一根烟。

    胡同窄长,墙壁很高。

    驰见靠向另一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还是那案子呗。”

    吴波直奔主题:“崔桂兰去世那天我们翻过监控,她那天接触了很多人。

    其中,中午12点45分左右,她和你在走廊碰到过,对不对?”

    驰见停顿一下:“对啊。”

    “能不能帮我回忆回忆那天的过程。”

    驰见看着他,疑惑的问:“听说这件事没立案,不是自杀么?”

    “是。”

    他弹弹烟灰,含糊的说:“还不是局里要求多,说是整理什么资料教材的,所以派我们下来再问问。”

    吴波叹气:“我也嫌麻烦,当帮帮我,你就赶紧说吧。”

    驰见点点头,吸一口烟,想了下:“那天我看完外婆出来,转身差点碰到她。

    她手里的药掉在地上,我先问她有没有事……”

    “她说了什么?”

    驰见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然后呢?”

    “接着我蹲下把药瓶捡起来,没等看清上面的字,就被她抢过去了。”

    “嗯。”

    他应了声。

    驰见说:“后来我往外走,在大厅还碰见周院长,说了两句话,他就出去办事儿了。”

    “说话内容是……?”

    驰见抬头看他一眼,不自觉笑了笑:“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聊的我女朋友。”

    吴波也笑:“出息。”

    驰见没反驳,手上的烟紧抽两口:“就这些。”

    “没了?”

    “没了。”

    他把烟头按在后面墙壁上,动作一慢:“等会儿……我想起来,她是跟我说了一句话。”

    吴波身体不由正过来。

    驰见慢慢揉搓着烟蒂:“好像是……‘你也这样想的’这六个字。”

    那天吴波走前什么话都没留下,只说回来再聚。

    这之后又是半个月。

    九月底的时候,李久路终于要动身去齐云,提前买了两张火车票,江曼非要把她送到目的地,亲眼看见她进学校才放心。

    周克劝说两句,江曼絮絮叨叨反驳回去。

    整个过程李久路都没怎么说话,她翻出手机,想给驰见编辑一条短消息。

    没想到他却提前给她发过来。

    驰见说:媳妇,今天不能送你了,有时间去看你。

    久路盯着屏幕,将上面一行字反反复复读了几遍,这才收起手机,失落地叹口气。

    周克开车把两人送到火车站,候车的时候,江曼叮嘱:“到时候和新同学处好关系,以后都是集体生活,不合群要挨欺负的。”

    “嗯。”

    “到那多报几个社团,丰富丰富课余生活。”

    久路点点头:“好。”

    江曼寻思片刻,正色道:“妈妈告诉你,大学期间禁止谈恋爱,要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你本身就是专科学历,要比同龄人低了一个等级,看看将来能不能升一个本科……”

    “妈。”

    久路望着检票口:“开始检票了。”

    “哦那行。”

    江曼话被打断,站起来:“我们走。”

    两人往人群里靠拢,这时候,江曼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把旅行箱交给李久路,到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半分钟后,她快步走回来。

    “路路。”

    江曼抱歉的说:“妈妈可能去不了齐云了,院里来了新人,你周叔叔在外面,所以流程手续等着我回去办。”

    “哦。”

    久路直起背:“那您快点回去吧。”

    “我不放心你。”

    久路说:“我都多大了,到学校马上给您打电话。”

    江曼无奈的点头,抱了抱她:“那妈妈走了。”

    “好。”

    等到江曼身影消失,李久路的手已经在手机键盘上按数字了。

    身后传来车次检票前的最后一次播报,她动作慢下来,周围已经不剩几个人。

    久路盯着门口,最终将手机收回口袋。

    有了机会,却没有时间。

    明知道他不可能立即出现,久路还是一步三回头,在检票员的催促下,提着沉重的行李,走入站台。

    她几乎是最后上车的,在别人的帮助下,将行李放在架子上。

    一排三个位置,中间空着,久路坐在靠窗一侧。

    在她内心,旅程注定和“孤独”这类字眼相互关联,她静静的望着窗外,看站台慢慢倒退。

    列车越行越快,远处出现成片庄稼和弯弯的小河。

    快到十月,又是一个秋天。

    她感觉有人碰了下她肩膀。

    “旁边有人吗?”

    “没——”

    她回头,瞬间怔住。

    驰见穿着黑色连帽薄风衣,拉链一直拉到顶。

    他下巴藏在衣领里,嘴角扯出个弧度,手揣着兜,身姿笔挺地站在过道中央。

    久路眨了两下眼,改口道:“有人。”

    “先坐一会儿,人来我再让位。”

    久路没阻止,板着脸说:“记得要让。”

    “行。”

    他脱下风衣搭在腿上,笑着问:“这是上哪儿去啊?”

    久路扫一眼他酒红色的高领薄线衣:“去上学。

    你呢?”

    “巧了。”

    他歪头:“送我媳妇上学。”

    久路抿了抿唇,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李久路。”

    他说:“你呢,叫什么?”

    “巧了。”

    久路学他歪头:“我也叫李久路。”

    两人对视片刻,面上表情都没绷住,齐齐笑出声。

    对面老头看着他们:“……”

    驰见手伸到后面去,将她腰一搂:“傻不傻啊你。”

    “你才傻。”

    “是谁望眼欲穿,在检票口一步三回头,不舍得走啊?”

    驰见挑着眉,得意的说。

    “你都看见了?”

    “那当然。”

    “所以是故意不出现?”

    久路不满。

    两人不顾对面老头不断打量的目光,驰见往下一凑,低声道:“本想偷着来看一眼算了,反正你妈在,我也没有上前的机会,我可害怕你隔着大老远,那眼泪汪汪的小眼神儿。”

    “嘁,谁啊!”

    离开小泉,两人身体恨不得黏在一起。

    驰见说:“后来你妈接完电话走了,我一看有机会,就立即跟上来。”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驰见拿嘴唇轻碰她发顶:“藏着呢,给你个惊喜。”

    久路抿唇笑了下。

    他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高领薄线衣,颜色衬托得肤色很鲜亮,松松垮垮的样式,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颓懒又高雅。

    在选择衣服上,他从来都是得心应手,很会打扮自己。

    这趟车上的人很多,正值返校季,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已经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久路想着应该低调点儿,于是拿开他的手,又往里面靠了靠。

    两人一同看向窗外,缓缓后移的风景不知从多会儿起,色彩变得越来越鲜亮。

    久路心情不错:“你要跟我在齐云待两天么?”

    “把你送到就回来,明天有预约。”

    “哦。”

    她停几秒,提醒道:“最晚一趟火车好像是九点,你自己看着点儿时间。”

    “行。”

    整个行程将近两小时,聊了会儿,久路倚着驰见手臂正犯困。

    一阵电话铃响,吓得她一激灵。

    翻出手机来,看到屏幕上一串号码,久路皱了下眉。

    “谁啊?”

    驰见凑头:“又是梁旭?”

    李久路看他一眼。

    驰见扫扫屏幕,又抬眼看她,凭借男人的直觉,似乎嗅到一股危险气息。

    “他怎么老给你打电话,想干什么啊?”

    久路摇头。

    “接。”

    他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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