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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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凝思不再理会忧心忡忡的父亲和未婚夫。她坐在门槛前,    凝望着天上的雨丝,遥遥地想到很多年以前的故事――

    五年前,她的父亲,    宋翰林,    因一些朝政斗争而被牵连、贬官,赋闲在家。那时情况与今不同,全家人都以为宋翰林再没有官复原职的可能。就是那时候,    金光御接到了杀掉她父亲的任务。

    宋翰林从不知道,    他当年未死的秘密,    是他那个在闺房中坐得无聊、夜里在院中闲逛的女儿帮他化解的。宋凝思无意间遇上了来府上探查情况的第一杀手,宋凝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父亲死在自己眼皮下。

    十五岁的女郎想不出别的化解法子,    她用自己来和自己的父亲交换,    至此跟着金光御离开京城,浪迹天涯。

    初时是喜欢的,只是喜欢到后来,掺杂了太多的人情世故。长大后的宋凝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病死而不回家,    金光御不能冒着不做杀手的危险被仇人们追杀。

    爱情到最后,    成了他们这桩牵扯了太多鸡毛蒜皮的故事中最不值得一提的因素。

    暴雨滂沱,天地如洪。

    宋凝思多希望金光御出现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彻底做个了断。宋凝思疑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金光御来过。好几次夜里做梦,她都朦朦胧胧觉得有人坐在旁边看着她。只是每次从梦里觳觫惊醒,    宋凝思并不能寻到金光御的踪迹。

    于是,宋凝思通过金光御教过她的“秦月夜”的暗号,寻求“秦月夜”的保护。她并非想杀掉金光御,    她只是不想让金光御杀掉她的身边人。

    她离开江湖的时候,那个叫秦随随的魔女说杀手楼会有一场很大的内斗。而今,    “秦月夜”的内斗不知道是否结束,保护自己以及家人的人,为何迟迟不到?

    --

    落雁山下的威猛镖局中,鼻青眼肿的胡老大还在努力说服时雨接下去京城保护人的那个单子――

    “您身上本就有一个要杀京城中人的任务,便是去踩踩点,您也应该多去京城走走吧?您如今总在京城外晃,算什么呢?白白的浪费时间。我记得,杀手楼的任务,最长期限也不过半年吧?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您去京城杀人的时候,顺手接下那保护人的任务。在我看来,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在您的保护下杀到人。这笔单子价格肯定不低……”

    时雨说:“时间太长了。”

    胡老大一愣。

    时雨歪在长椅上,抱胸看着外头雨。胡老大不知道,那单子上的价格有多让时雨心动。时雨是在忍着剜心割肉一般的痛,让自己不去看那单子一眼――

    “时间太长了,保护人得贴身跟着。我要是接了,就没有时间和央央玩了。”

    胡老大微滞,半晌,他干干道:“年少慕少艾……时雨大人也到了这样的年龄啊。”

    其实他很早就见过时雨,但是以前时雨出现,总是来去匆匆。威猛镖局想与他攀上关系,实在太难。只有今年,时雨频频停留此地,才给胡老大提供了这种可能。可是胡老大好不容易攀上时雨,作为一个混江湖的老油条,让他眼睁睁看着时雨为了情爱耽误自己在“秦月夜”的前程,胡老大实在受不了。

    胡老大说:“我听说,金光御不是曾经将一个官家女郎掳走么?您要实在喜欢那位戚女郎,完成任务要离开的时候,将人带走便是。”

    时雨说:“你在怂恿我落到跟金光御现在一样的下场么?”

    胡老大一惊,看到少年侧过脸盯着他。时雨眼瞳大而漆黑,本是天真无邪的形状,但他眼锋未敛,森寒之意从眼尾勾抹出。明知时雨此时应该不会动手杀自己,胡老大仍是全身僵硬。待时雨移开目光,胡老大才发现自己后背的一层汗。

    他汗颜,心想自己大意了。他觉得时雨好糊弄,却忘了时雨随心所欲。他若哄骗时雨做什么,等“恶时雨”想清楚,回头杀光他一个镖局的人,那才是灭顶之灾。

    胡老大只能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保护人这单子,您就在京城旁边,就应该您接。您不接,若是秦楼主知道了,她派别的杀手来……‘秦月夜’对您,会有惩罚吧?”

    时雨抿嘴,略觉心烦。

    他以前执行那么多的任务,从不觉得杀手楼的规矩麻烦。但是从今年开始,他频频觉得束手束脚,频频违背规则……

    时雨站起来,道:“我再想想,我走了。”

    少年走入雨帘,闲庭信步一般。胡老大盯着时雨的背影,突然对他高喊提醒:“金光御的例子,就是您未来会走的路。您一定会辜负戚女郎,一定会惹得她伤心!您和戚女郎,根本不会有好下场!

    “回头吧!”

    时雨驻足,身后那扇门蓦地关上,是胡老大怕他走回头路找麻烦,喊话后就急匆匆关上门并上拴,想借此阻止时雨回头杀人。时雨却只是一愣,并没有回头。

    他呆呆地站在雨中,周身护着他的内力一泄,噼里啪啦的雨点哗哗浇在他身上,淋湿一头一脸。胡老大的话如跗骨之疽,时雨不信,那话却到底给他心里留下怀疑的种子。

    时雨冷哼一声,思量了一下,若是自己此时杀了胡老大,之后自己又得找别人和秦月夜联系,很麻烦。既然如此,胡老大还没有做出让他容忍不了的事,他可以暂时留着威猛镖局。

    --

    山上戚映竹的院落中,戚诗瑛分明是来这里作威作福的。

    竹帘轻卷,雨丝淋漓。姆妈担忧地立在戚映竹身边,看戚映竹和戚诗瑛对坐。

    戚诗瑛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一般,开口就要人奉上最好的茶。戚映竹向成姆妈点了点头,成姆妈便不舍地去取了那点儿茶叶,用今年新春地雨水煮茶给戚诗瑛。

    两盏茶斟下,戚诗瑛端茶就饮。她将空了的杯子砰一下砸在案上,戚映竹刚刚抿了两口茶,将茶盏放下。戚映竹坐姿与端茶的姿势自是优雅,茶盏放下后,杯中水纹丝不动,她微微抬目,与戚诗瑛对视一眼。

    戚映竹:“女郎也爱喝茶啊。”

    戚诗瑛觉得戚映竹看着自己空了的杯子的目光几分揶揄,似瞧不起自己牛饮。戚诗瑛冷笑:“我不爱喝茶!我以前在乡下住的时候,哪有茶让我喝?一杯温水都不容易。我在乡下那么多年,都是谁造成的?”

    戚映竹偏脸,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字句清晰:“养父养母造成的。”

    戚诗瑛被噎住:“……”

    姆妈诧异地看向戚映竹,没想到总是病歪歪的、恹恹不快的女郎,怼起人来也这般伶牙俐齿。戚映竹斜睨那不速之客,她慢悠悠品呷自己的茶叶,说话时有点儿笑意,笑意噙在脸颊上,笑涡便若隐若现:

    “养父养母弄错孩子,你找他们算账。养父养母不教你品茶,你找他们算账。若是来我这里耍威风,而今看到我木屋陋宅,你也应该满意,满载而归吧?”

    戚映竹盯着那脸色铁青的女郎,道:“你真是很奇怪。我又不去侯府,你自己纡尊降贵来这里吃苦,何必呢?”

    戚映竹上下打量着她:“你在京城吃了不少苦吧?”

    戚诗瑛:“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让那些人给我下马威的?”

    戚映竹讶然看她一眼,似被她“噗嗤”逗笑。戚映竹浅笑时,像雨中山茶一般清新皎白:“猜出来的。京城贵族圈,既已成圈,必然对每个人评头品足。他们便是那样,对粗鄙之人嫌恶,对不通情理之人戏耍,对地位极高之人敢怒不敢言。宣平侯府的千金身份很高,但也未必那么高。总有人想看你笑话。而这些……我一介病人,哪里有本事说服他们听我的?用银钱收买么?且不说我有没有银钱,就算真有,贵族怎会有人缺钱。女郎多心了。”

    她慢条斯理:“你在京城的遭遇,和我全然无关。”

    戚诗瑛当即被她噎得更狠。她在京城的这几个月,每每遇到不如意的事,都要将戚映竹咒骂一通。而今三言两语,戚映竹条理清晰,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像自己大老远来一趟,是无理取闹……

    戚诗瑛怒:“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就算你没做那些,那我被吊在佛塔上的事,和你无关么?那人分明要杀我,还说让我别找你麻烦……”

    戚映竹一时心虚。

    她却道:“那你还来找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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