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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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诗瑛一愣。

    戚映竹牙齿很快:“人家都说让你别找我麻烦,你还来,难道是觉得还不够,想再挑战一下么?”

    戚诗瑛难得反应快了一次,冷笑回应:“你是承认是你派人来找我麻烦的了?”

    戚映竹:“我可没有。”

    她说:“我看我这边家徒四壁,我有什么法子指使人帮我做事?”

    戚诗瑛道:“办法多的是!就你这张脸,这副身子,狐狸精一样,多的是男人……”

    成姆妈厉声打断:“女郎!”

    戚诗瑛吼道:“喊什么喊?这里有你一个老仆说话的地儿么?滚开!”

    成姆妈自然是阻止她,不让她将乡野村妇的粗鄙语言在戚映竹面前说出。成姆妈看戚映竹一眼,心里暗道不好。她见戚映竹面色苍白,眸子黑岑岑,显然,虽然戚诗瑛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戚映竹冰雪聪明,已经猜出戚诗瑛未完的话。

    且戚映竹无可辩驳。

    只因她和时雨确实、确实……暗度陈仓。

    成姆妈心疼女郎,她努力转移话题,再次给戚诗瑛倒了一杯茶:“女郎,您再喝茶吧。”

    戚诗瑛对她翻个白眼,那老婆子倒了茶,她直接一饮而尽。戚诗瑛再要质问戚映竹,听戚映竹幽声:“天昏地暗,大雨倾天。是泪自弹,是雷声乱,是金玉撞上荆钗。二女对坐,相望凝噎。”

    戚诗瑛:“你又在说什么?”

    她气急败坏:“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说点儿人能听懂的话!”

    戚映竹望着她一笑,笑容浅淡,温柔自怜:“今日之景,让我想到《锁麟囊》这出戏。同样是二女当面,为何你我非要为敌?你与其是记恨我,不如说是记恨命运。但你有补救挽回的机会,却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和我,必须要做敌人么?”

    戚诗瑛怔愣,半晌道:“……什么是锁什么林?”

    戚映竹莞尔,柔声:“一出戏的名字,我这里有戏本,你拿去看看?若是有不认识的字,问我便好。”

    戚诗瑛冷冰冰:“我认字!不用你假好心!”

    戚映竹去箱子里找了《锁麟囊》的戏本给戚诗瑛。那是一本富家女与贫家女互相相助的戏本,词也写的好,戚映竹以前很喜欢。她倒希望戚诗瑛拿着戏本能够静一静,不要来打扰自己了。

    戚诗瑛在屋舍中疑神疑鬼地看戏本,成姆妈看对方这架势,似一时间不打算离开,她便钻去灶房张罗晚膳。戚映竹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因戚诗瑛一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打量得她很不自在,戚映竹便寻了借口,也出去了。

    夜幕一点点暗下,今日院中灯笼在风雨中晃动。灯笼光影踩在脚下,戚映竹在廊下站一会儿,便向灶房走去,寻思着帮一帮姆妈的忙。

    戚映竹中途被一个侍女拦住,她不认得这侍女,这侍女却向她屈膝行礼,叫她一声“映竹女郎”。侍女站在角落里,不让屋中的戚诗瑛看到:“女郎,我是夫人派来的。”

    戚映竹怔了一下后,心中微暖。她问:“阿母……养母,还记挂我?”

    侍女敷衍地“嗯”一声,趁没人看,她将一枚金光琳琅的金镯子从怀中的手帕中取出,递给戚映竹。戚映竹接过,在自己腕上比划。那侍女心急,一下子将金镯子为她戴了上去。

    戚映竹当即面红。

    她手指轻轻擦过镯子上的卷草云纹,金光璀璨不是她的品味,但是侯夫人特意借此送她镯子,这份心意,戚映竹是有些雀跃的。她想到昔日在侯府时,一家四人其乐融融。阿父阿母虽然更关心弟弟,但是也照料她。是她不懂事……

    侍女说:“方才女郎伶牙俐齿,说得诗瑛女郎哑口无言,让奴婢很佩服。”

    侍女再道:“夫人有交代,如果诗瑛女郎被欺负,就要奴婢将这镯子给您。请您看在父母子女一场的面子上,不要欺负诗瑛女郎了。”

    戚映竹怔怔抬目。

    她听不懂一般:“我欺负……她?仅仅因为,我说笑了两句话?”

    雨丝从廊外窜入,她睫毛被水雾浸湿,眼前视线变得模糊。她轻轻问:“所以这镯子,其实是威胁,是要我回报恩情,不要让……让真正的侯府千金伤心?”

    侍女低下头。

    戚映竹怔了一会儿,说:“我、我知道了。养父养母养我一场,恩情大于天,什么样的恩情,我都应报的。”

    她越过侍女,脚步趔趄。侍女伸手想扶,被戚映竹躲过。戚映竹落落地走到灶房前,浑浑噩噩的,她听到灶房里的说话声。有仆从堵住成姆妈的路,威胁成姆妈:

    “你若是还想你儿子儿媳在侯府过得好,现在就伺候好诗瑛女郎!我们女郎若是不高兴了,回头你儿子儿媳全都赶出侯府!整个京城,谁敢再要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仆从?

    “成姆妈,你也一把年纪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今天你说的几句话就很不合适……什么时候轮得你教训诗瑛女郎了?”

    戚映竹靠在墙上,她没有听到成姆妈的声音,她的心已经很乱。戚映竹用手盖住脸,恍惚间,不知落到掌心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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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映竹再次回到屋舍,姆妈也做好了饭菜。成姆妈这一次变得讷讷不敢多言,而就是她不这样,戚映竹也不会让她再招惹戚诗瑛了。

    戚诗瑛放下那戏本,趾高气扬地咳嗽一声:“这本子写的不错……我要拿回去看,你没问题吧?”

    戚映竹温声:“你随意。”

    戚诗瑛瞥了她几眼,拿起箸子来。戚诗瑛忽然被金光闪了下眼,她忍不住盯住戚映竹,看着对方纤细白皙的手腕。戚诗瑛盯着那金镯子,忽而暴怒,将箸子在案上一砸,嚷道: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钱财么?你怎么还有金镯子?你这样,就敢说在偿还我?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可没有金镯子戴!

    “拿给我!”

    戚映竹低头,看到自己腕上那尚且冰凉的金镯子。成姆妈向戚映竹使眼色,暗示戚映竹暂时低头。戚映竹没有看到姆妈的眼色,她怔忡地坐了一会儿,抬头问戚诗瑛:

    “这天大的恩情,你要么?”

    戚诗瑛扬眉:“什么意思?你不愿意给?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侯府的……”

    戚映竹喃声:“是,要断,就应该干干净净。”

    她再不做声,低头褪下了腕间的金镯子。戚诗瑛满意地接过,却见戚映竹并不停,她仍在摘她戴的碧绿玉镯。紧接着是耳坠、发簪、步摇……再紧接着,戚映竹一头乌浓长发散下,托着女郎苍白如雪的面颊。

    戚映竹喃声:“口脂也是你们的。姆妈,拿水来,我清洗干净。”

    她问:“衣服要现在就脱么?鞋履要现在就脱么?”

    戚诗瑛目瞪口呆,说:“你疯了……你疯了!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欺负你?不是你先找人欺负我么?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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