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以群分-《九州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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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是我老王对不起您,对不起老爷~”
老王双眼通红。
此刻,这位年近五十的汉子却哭得像个孩子。
董相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马车上的他,抬头看向远处,几只飞鸟在白沙湖上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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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军大营,
吴仲端倚坐在主将位置之上,双目微闭,摩挲着那张崭新的虎皮。
虎毛很硬,甚至有些扎手。虎皮坐起来也不是很舒服,若非身披甲衣,只怕屁股还会遭殃。
可很多为将者却偏爱虎皮,只因它是虎皮。
丛林之王,兽王之威。
吴仲在这张椅子上坐得很稳,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位置,是不会再有人来坐了。
当然,一个镇南军的将军,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身份而已。
何向风的行动失败了,他很是不满,却并未斥责于何向风。
事有意外,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是何先生亲自带人去做的,他最为倚仗的何先生。
当初那小子突然出现,是个意外,而这次突然出现的车夫,同样是个意外。
元夕没死,并不影响大局,没能抓到吕关雎,却是可惜了,至于那个神秘的车夫,确是个麻烦。
“二哥~”
一阵快步声传来,是郑叔远。
“这么急着叫人唤我过来,可是有小姐的消息了?”
闪身进门之后,见吴仲端坐在主将位置上,愣了一下,郑叔远拱手行礼道:“见过将军!”
吴仲站起身来,笑了笑,“老三,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我兄弟,哪里需要这般!”
起身走过书案,他迎上郑叔远说道:“的确是咱们派去云上城报信的人回来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郑叔远忙追问道。
“人是回来了,却未见到小姐!”
“怎么回事?二哥,小姐不是同王上去云上城了吗?怎会见不到?”
吴仲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吧!”
郑叔远点了点头,“那你倒是快说啊!”
“老三,你有所不知,云上城已经被荆州人马给攻陷了!”
“什么?怎么会?王上不是率兵前去驰援云上城了么?云上城又有魏帅的人马在,如何会失守呢?”
郑叔远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具体战况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咱们的人赶到子阳城的时候,两军正在城外交战。”吴仲摇了摇头。
“既然是两军正在交战,又何来失守一说?”
郑叔远追问道。
吴仲看了郑叔远一眼,叹了口气道:“因为咱们的人刚好见到王上的尸首被吊在城门楼上,若非失守,王上又怎么会身殁?”
郑叔远愣了一下,忙问道:“那元夕呢?他有没有见到元夕的踪迹?”
吴仲点点头,“元夕应该还活着,咱们的人亲眼见到元夕冲上了城墙,将王上的尸首抢了过来,只不过时值黑夜,他人下了城墙之后就失了踪迹,咱们的人又不敢贸然向前,见事态紧急,便赶快回来复命。”
“这元夕也真是的,怎么也不会护在小姐身旁,那王上既然都是死人了,还抢他的尸首做甚?”
郑叔远埋怨道,“这要是小姐若有什么闪失,我拿他是问!”
吴仲瞪了郑叔远一眼,“老三,瞎说些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二哥,我非是对王上不敬,可眼下王上都死了,我们……”
“你还说!”
吴仲呵斥了郑叔远一句,“我知道你挂念小姐的安危,我又何尝不担忧呢?可就算天塌下来了,你我也是巴州平南城的将领,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长叹一口气,吴仲继续说道:“我相信元夕不会丢下小姐不管的,凭他的身手,出入一个刚被攻陷的云上城绝非难事,况且小姐的功力比你我还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话虽如此,可云上城毕竟是凶险之地,万一元夕他没能找到小姐,那岂不是糟了?”
“那我们只能期盼没这种可能了,况且对于荆州人而已,小姐与云上城的其他百姓们无异,只要小姐自己小心,是可以自保的。”
郑叔远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对了,老三,大哥的案子查得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吴仲问道。
“虽然查到一些眉目,可查到最后,还是指向老四那里。”
“难怪老四会遭人灭口,看来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二哥,我有一事不明,你说~我们的敌人,他究竟是谁?”
郑叔远皱着眉头问道。
吴仲寻了张椅子坐下,示意郑叔远也坐,稍加思索,沉吟道:“据我分析,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这其一嘛,很有可能是那范建功残党所为。毕竟将军拥立二殿下为新王,又助其拿下了子阳城,他范建功自然是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若想东山再起,势必要先对将军下手……”
“二哥,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郑叔远打断了吴仲的话,“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
吴仲看向郑叔远。
“那范建功已经死了,在我们抵达子阳城之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还有这等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吴仲自然知道范建功早就死了,不然他也不会授意何向风安排宁冱扮做范立业,以此来入主子阳城。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郑叔远曾随吕一平前去子阳城讨伐过范建功。
“咳~二哥,你有所不知,也不知道青云宗那个叫做宁冱的,也就是那个死了的贾南风的弟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地,竟是杀了范建功,自己在子阳城当起王来了。等我们杀到子阳城的时候,他正身着王袍,头顶王冠,立于城门之上,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只不过此人狡猾得很,见形势不妙,他便逃了。”
说完之后,郑叔远一拍椅子扶手,“莫非是他?”
吴仲心中闪过一丝杀机,可眼下却不是对郑叔远动手的时候,不然只有他吴仲还活着的话,难保那董士贤不会对他起疑心。
装作深思片刻,吴仲思忖道:“应该不会吧,他宁冱不过是青云宗的一个弟子,就算武功高于我等,但将军与大哥遇害一事,分明是蓄谋已久之策,以其只能,是不会有如此布局的。”
“这倒也是……”
郑叔远对吴仲的话表示赞同,“不过二哥,咱俩还是要提防一下此人,毕竟此人功力不弱,若他来平南城作乱,你我二人亦需谨慎对待。”
吴仲看了郑叔远一眼,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二哥,那你说的另外一种可能又是什么?”
郑叔远没有注意到吴仲的眼神,而是低头思虑道,“难道和当初刺杀小姐的是一路人?”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老三,你所言与我所料差不多。”
吴仲站起身来,边踱步边说道,“当初刺杀小姐之人就来自于荆州,而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来又冒出一个什么割鹿楼来,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依我看,这割鹿楼或许就是荆州人弄出来的,他们来我巴州,定然是为了今日来犯做准备。”
“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吴仲站定身子,看向郑叔远,斩钉截铁道,“难怪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郑叔远一下子站起身来,面露惊色道:“二哥的意思是……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眼下荆州人都打过来了,总不能说那江陵王是一时头脑发热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见郑叔远似有所思,吴仲问了一句。
“我也说不清,只不过觉得这其中还是有很多不解之处,再者说了,都是大晋的天下,他江陵王没事儿打我巴州来做什么?”
“你说他来攻打我巴州来做什么?自古以来,各路诸侯攻城掠地,还能做什么?”
“二哥的意思是……他江陵王想要做皇帝?”
吴仲点了点头。
“可这,怎么可能?这皇帝就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这大晋王朝了,就凭那其他几位诸侯王,也不会坐视他江陵王独大才是。”
郑叔远还是有些不信。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些事,我们觉得难以想象,可在他们那等人眼中,这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罢了。老三,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司马氏的大晋王朝了。”
“啥?”
郑叔远一瞪双眼,“不是大晋是什么?难道他江陵王已经坐上龙椅了?这又是何时发生的事?”
“称帝的不是江陵王,而是扬州的那位并肩王,这消息是你随将军前去子阳城时传到咱们巴州的。如今的国号已改做宋,只不过咱们这位天子也只是坐拥豫、扬二州罢了。其他几位诸侯王承不承认他的帝位咱们不得而知,不过看江陵王这个架势,怕是要与之逐鹿一番了。”
“竟然还有这等事发生,不过这并肩王称帝一事虽是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了,毕竟他早已入主落月城多年,称帝是早晚的事。”
“算了算了,这皇帝爱谁当谁当,与我也不想干,我现在只关心小姐的安危。”
吴仲笑了笑,“怎会与我等无关呢?你别忘了,你我二人可是有军职在身的。”
“想那多做甚,二哥,我听你的,你听城主的,城主听王上的,那王上才听皇帝的,我这辈子也没想过再当什么大官了,就算没了这军职,咱也饿不死不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小姐的下落。”
说完之后,郑叔远一愣,问了一句,“二哥,你说咱们巴州都没王上了,那城主大人他该听谁的?”
吴仲没有回答郑叔远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老三,若是荆州人的兵马来了,你是打还是降?”
“啊?”
郑叔远愣了一下,随口说道:“二哥,你是将军,你说打咱就打,你说降,咱也没意见。”
“你怎么都推到我这来了?”
吴仲无奈似的笑了笑,白了郑叔远一眼。
“你是二哥,又是将军,不听你的听谁的?不过,二哥,说真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吴仲面露苦笑之色,“我不过是一个代将军而已,能有什么想法?你方才不是说了,我听城主大人的,那我就奉命行事好了。”
说到这,吴仲感叹了一句,“要是大哥还活着就好了。”
“二哥,照你方才那般说法,那将军和大哥很有可能是荆州人给害死的了,那我可不愿给他们当走狗,城主大人真要是认降,我便脱了这身甲衣不干了。”
“唉~”
吴仲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如你这般打算的,只是咱们手底下这帮兄弟跟了将军这么多年,若不能将之妥善安顿好了,就这么离去,我心实在难安。”
“二哥,真是难为你了,你去拜访许主簿家的事我听说了,唉~以前面对他们这帮文官,咱们何时这般低三下四过?”
郑叔远挥了挥拳头,“平白无故的克扣咱们一半的粮饷,真他娘的气人!”
“是二哥无能!”
“二哥,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兄弟理解你的苦衷,此事可怪不得你,要不然,咱们去找城主大人说说看?”
郑叔远提议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若无城主大人首肯,那许主簿是不敢如此克扣咱们的粮饷的。”
“不能吧,就凭城主大人与将军的交情,也不该如此对待我们才是。”
“当年那群文官们都嫌咱们费钱,是因为有将军在,我们的日子才过得这般舒坦,可如今将军已逝,哪里还有什么交情一说了?况且……”
吴仲压低了嗓音,“老三,你不想想看,城主大人他为何会这么做吗?”
“为何?这我却没想过。”
郑叔远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下。
“你没想过,我却不能不想,倒不是我惦记这将军的职位,而是为了咱们手底下这帮兄弟,我不能不多想一想。”
吴仲拍了拍郑叔远的肩膀,“老三,将军已经不在了,大哥也已身亡,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了,二哥我……”
双眼一红,吴仲竟说不出话来。
郑叔远怎会想到吴仲突然落了泪,见之这般,也不由得虎目一热,“二哥!什么都别说,有我老三在,就不能让二哥你受了委屈。”
吴仲深吸一口,背过身去,抬手轻轻擦拭了几下眼角,然后摆摆手说道:“二哥哪里有什么委屈了?只不过是觉得对不住大家罢了。”
“二哥,你可别这么说,你可没有对不起谁。”
郑叔远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带上一些人去许主簿那里闹上一闹,咱们有家伙事儿在手,怕他做甚?”
“闹?怎么闹?他若不给,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吴仲回过身来,瞪了郑叔远一眼,“胡闹!”
“二哥,看你说的,哪能杀人呢,我就是想吓唬他一下。”
郑叔远讪讪地笑了一下。
“人家巴不得咱们去闹呢?这样他们就更有理由了,老三,以前有将军在,咱们镇南军是平南城的护盾,是王上手中的一把利剑,可如今呢,这执剑之人该是谁?你再想想看,城主大人为何不亲自执掌镇南军?当真是因为他不懂得将兵么?他是怕这把剑,伤了自己。”
“二哥的意思是,城主大人不相信我们?”
吴仲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就去给城主大人投诚,这样一来,城主大人总该会信我们了吧?正好,咱们巴州也没什么王上了,城主大人最大,二哥,或许你这个将军,还能坐实喽~”
“将军不将军的,有什么用?反正你也说了,若是城主大人选择向荆州人低头,咱们兄弟俩就脱袍而去。”
“那城主大人若是想打呢?”
“那打就是了!”
吴仲目露杀意,“正好可以给将军和大哥报仇!”
“如此甚好,二哥,依我看,你我眼下就该将咱们镇南军的士气给振奋起来,然后咱们再追随于城主大人身前,只有我们强了,城主大人或许才有信心与荆州人一战。”
说到这,郑叔远感叹了一句,“要是元夕兄弟在就好了啊~”
“元夕?”
见吴仲语气之中好似带着些许疑问,郑叔远问道:“二哥,元夕怎么了?”
“别急,你先容我想想~”
吴仲坐了下去,手指轻敲,片刻之后,他看向郑叔远说道:“老三,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从元夕的出现才开始的么?”
“二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元夕他……”
想了想,郑叔远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吧,二哥,那元夕的师父霍先生可是国师大人的公子,你怀疑他,不就是怀疑霍先生了么?”
“为什么不能怀疑他呢?”
“他?霍先生?”
“不错!”吴仲点了点头,“老三,你想想看,当年那并肩王是如何进的落月城的?他又是如何当上相国的?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果没有国师大人的安排,皇上岂会甘心当一个傀儡?”
“那照你这么一说,霍先生站在并肩王那边才是,可现在巴州之危在荆州,而非扬州,这又作何解释?”
吴仲想了想,缓缓开口道:“老三,鹬蚌相争的道理你懂吧?”
“然后扬州那边坐收渔翁之利?”
郑叔远一下站起身来,“要是这样的话,小姐她岂不是很危险?”
吴仲摇了摇头,“小姐未必有事,毕竟按照我们的推测,如今小姐已无碍于大局,只不过眼下小姐已对那元夕如此钟情,若此事真如你我二人所料,只怕小姐她……唉~”
“这,这可如何是好?”
郑叔远想了想,对吴仲说道:“二哥,要不我去云上城走一趟吧,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放心不下小姐了。”
吴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也罢,还是小姐要紧,军中这里虽然事多,我还是能撑得住的。”
“二哥,要不明日你便去见城主大人吧,撑不住就别强挺着。”
“你放心吧,事不宜迟,你选几个机灵点儿的,这就去吧!”
“好!”
待郑叔远的背影消失之后,吴仲嘴角微扬。
原本想暂且留他一命的,只可惜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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