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媛难产-《天圣令(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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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年近四旬,只此一子,自然关切异常。不但太医院全班照料着,更是令钦天监观察天象,更在宫中多次设坛为他祷天祈福,做种种法事。
两个皇子的病反复不定,太后又一病不起,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但皇帝的万寿节取消,连过年也几乎是没什么庆祝了,赵恒隔得几日见小皇子稍好些,又要跑去万安宫看望。
自生病后,玄佑也醒来数次,只是迷迷糊糊地,过得一会儿又昏昏沉沉过去了。这一夜,边关报来紧急奏折,赵恒只得去处理了。
夜深了,寿成殿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
侍女燕儿送上药汤,郭熙将玄佑抱在怀中,一口一口,将药汤缓缓喂入。玄佑虽然在高烧,但在母亲的怀中,却还显得平静,虽然药汤喂到嘴边洒了大半,却也是饮下不少。他今日好似精神不错,只是自生病后每次醒来,都在郭熙的怀中,不禁有些疑惑,却也不敢说什么,此时夜深人静,四顾无人,再也忍不住了,怯生生地问道:“娘,怎么不见孙嬷嬷呢,一向不都是她侍候我的吗?”
郭熙心疼地抚着玄佑的脸庞,这孩子病了一场,小脸儿瘦得都脱了形了:“她侍候你不经心,害得你生了这一场大病,母后将她逐出宫去了。”
玄佑闻言,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儿,又怯生生地问:“那珍珠琥珀呢,小福子小禄子呢?”
郭熙没好气地道:“这些奴才们不忠不义,我都已经处置了,你不必再问他们了。”
玄佑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哭道:“我要孙嬷嬷,我要珍珠琥珀,我要小福子小禄子,我要他们回来……”
郭熙气得道:“他们把你害病了,你还要他们做什么。奴才哪里没有了,待你好了,我另给你挑好的。”
玄佑哭道:“我不要好的,我就要他们。我生病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我不懂事……”
郭熙沉下了脸,道:“乖,你还病着呢,别闹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你如今病着我没心思理会他们,别闹得我现在就处置他们。”
玄佑闻言吓得止声不敢哭,却又唯恐郭熙真的重责那些侍从,怯生生地道:“娘,他们没有不好,不好的是佑儿啊,你不要责罚他们啊。”
郭熙皱眉道:“佑儿,你说什么呢?”
玄佑怯怯地看了郭熙一眼,轻轻地道:“如果佑儿说实话了,母后不要怪佑儿好吗?”
郭熙看了看左右,见此时夜深人静,身边只有侍女燕儿一人在旁,点了点头,柔声道:“佑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佑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向母亲打量了一眼,又吓得忙垂下眼帘,他病了一场,瘦得脸上越发只见这一对大眼睛了。他瞧着郭熙道:“上次我不知道怎么就生病了,那时候爹爹每天都来看我,娘也不催我功课了,我真高兴。可后来病好了,就、就都没了。”
郭熙心酸,扭头拭泪,才回头勉强笑着,却有些哽咽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玄佑低头嚅嚅地说:“爹爹的承天节快到了,母后要我在承天节上表现得好点,不要像在重阳节上一样。可是……”他呜呜咽咽地道:“可是我没用,每天早上我都好想多睡一会儿,我就怕起床去太学,我看书又记不住,我一直背一直背,可是怎么都记不住,太傅教的我都不记住,功课也做不出来,我怕母后生气,呜呜呜……”
郭熙怔了一怔,直觉地想要斥责,看了小小的玄佑一眼,却又软下心来,只得柔声道:“佑儿乖,玉不琢不成器,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玄佑低着头,道:“佑儿不乖,佑儿想装病逃学,要是佑儿病了,就不用上学了、就不用做功课了、就不用背书了、也不会在承天节上给母后丢脸了。孙嬷嬷她们一直照顾得佑儿很好,佑儿没机会装病。那天夜里,孙嬷嬷她们睡着了以后,我就悄悄地跑到窗边,把窗子打开了,冻、冻冻了一夜……”他越说越快,说到最后,简直是哆嗦着在说了,一边说一边哭着往郭熙怀里钻:“母后,佑儿下次再也不敢装病了,再也不敢了……”
郭熙抱住儿子,强忍责怪的冲动,温柔地:“好了,娘不怪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娘都不怪你。”
玄祐点点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会乖的,娘,你让他们回来吧。”
郭熙哄道:“好,只要你听话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让他们回来。”见儿子安稳下来了,便抱着他,轻哼着歌哄他入睡。
见玄祐眼睛渐渐闭上,郭熙将他放到床上,轻拍着他,眼见着玄祐就要睡着了,郭熙正准备起身,不想玄祐忽然失声惊叫,睁开了眼睛。
郭熙一惊:“祐儿,你怎么了?”
玄祐睁开眼睛看着郭熙,满脸迷惘,道:“娘,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看到涂嬷嬷养的倒了杨娘子,地上都是血……”
郭熙一震,声音都不自觉尖利起来:“你怎么知道那猫是涂嬷嬷养的?”说到这里,她情知不对,忙又道:“谁同你说这样的话的?”
杨媛出事的时候,玄祐明明就是因为风寒得病,半步未出宫中,他怎么可能“看到涂嬷嬷的到了杨娘子”,当下就细问起来。
玄祐年幼,也守不住话,被郭熙哄了几句,就说了出来。原是一月前,有一日太傅有事提前放学了,因郭熙素日管得严,他很少有玩乐的机会。因此他看此时正有个空档,就借机与小内侍一起在玩乐。几个孩子跑着就跑散了,他正寻着,就看到涂嬷嬷往一处走去,他好奇就跟了过去。谁知道涂嬷嬷转眼就不见了,他左右寻找,听得依稀有声,就从一处矮树丛中钻了过去,却见涂嬷嬷与两个宫女,指挥着一只花猫去扑一个穿宫装的草人。
其实那处偏僻的宫院,本是有人看守的,只是原是只防着有成年人,不曾防着小孩钻矮树丛,竟叫他看了个仔细。他年纪虽小,但却也看也这是有等级的妃嫔服色,却想不明白其中之意。又怕两个小内侍寻来,当下又原路钻了回去,会合了他们,就此回去。
这事本也不放在他的心上,谁知道他前些日子装病逃学,烧了几日,恰好杨媛出事,他睡着朦胧之际,就听得宫人传闲话,说是杨媛被一只花倒难产,流了一地的血。
也不知怎么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这两件事就忽然串在了一起,这才惊呼出声。
郭熙听了这话,心惊胆寒,忙喝斥道:“你病糊涂了,哪里有这样的事,涂嬷嬷一直在我身边,怎么会去别处。想是别处的嬷嬷,衣服都差不多,叫你看错了。”
玄祐自然是信她的,当下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又问:“杨娘子怎么样了?他们说,她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小弟弟没事吧?”
郭熙双手冰冷,强笑道:“没有的事,你都说这是做梦了。杨娘子好好的,小弟弟也生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你的五弟。什么花猫什么扑倒,也不知道是她们看了什么话本子呢,是你听串了。想是你最近梦中,明日叫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药,吃了药就好了。这事你不要再同任何人说了,免得人笑话你做梦都当真事讲。”
哄了好了一会,这才将玄祐又哄得睡着了,这才站起来,只觉得浑身冰冷。
想了又想,还是抑不下恼怒之情。玄祐身边有几班宫女轮班,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却也不敢去追查,以免得招人怀疑,当下只以服侍不周为由,将这批宫女统统轮换,又换上新人,只每一班都留个心腹监督着。
涂嬷嬷见她操心,就来劝她。郭熙心中暗恼她办事不利,当下屏退左右,才低声将刚才玄祐的话与她说了。
涂嬷嬷倒抽一口凉气,忙跪地请罪:“是老奴该死,老奴竟没发现……”
郭熙阻止道:“好了,也再别提这事了。我刚才跟他说,并没有什么杨媛出血的事,他只是做梦罢了。我也警告过他了,不许跟任何人说。”
涂嬷嬷却道:“圣人还是要小心些。二皇子毕竟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孩子容易被人套话,完了还会加上一句,‘我答应了不说出去’,若叫外人听了去,就更糟了。”
郭熙叹道:“这也是没奈何,好在宫里都是我的人,这几个月,我不让他出门,等风头过了,想来他也忘记了。”
涂嬷嬷忽然飞来一句:“可要是官家过来看他呢?”被郭熙看来,那双目竟如利剑一般,吓得自己掌嘴道:“老奴该死,这种事情,自然是断不会发生的。”
她这话只是无心之说,谁知郭熙睡到半夜,竟做起梦来。
那梦却是极逼真的,就记得梦中,太后也西去了,杨媛那新生的小儿也没了。皇帝封了玄祐为太子,她一家三口,说不出的其乐融融。
玄祐穿了太子的冕服,祭庙告天回来。皇帝就道:“朕只你一子,将来的社稷江山,都要交在你的手里呢。”
她正欢喜时,忽然就见眼前一只花猫闪过,皇帝就变了脸色,厉声叫人打猫。谁知道玄祐忽然就道:“别打,别打。”
皇帝就问他为什么。
就见玄祐一脸天真地道:“我不说,我答应过母后,不能说出那个猫是涂嬷嬷养的!”
郭熙只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下来,四下皆暗,唯有皇帝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与杀机。
皇帝说:“我早知道都是你这个毒妇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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