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侠女蒙冤-《天圣令(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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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承规轻叹一声:“娘子虽为巾帼,却是英雄。老奴虽然微贱,但还是想为英雄牵马坠镫一回。”

    陈大车心中激荡,看着刘承规,不由泪下,却哭着哭着,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不悔。我不信浮云能永远蔽日,我看明白了,更不会放弃……”

    她痛痛快快地哭着、笑着,也不顾脸上仪容尽毁,她只知道,她虽然受了许多委屈,但是,这世上毕竟还是有人懂她的。

    玉阶连忙递过手帕,陈大车去接过手帕拭擦时,有些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刘承规忙扶着她:“陈娘子小心。”

    陈大车看着刘承规,忽然道:“先生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老奴,下次,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陈大车……”

    刘承规微笑:“老奴知道,‘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寿成殿中,郭熙倚在榻上,久久不语。

    她从万安宫一回来,就是这样了,众人知道今日之事凶险万分,皇后心情不好是必然的,皆不敢上前。连涂嬷嬷也明白,是自己做事不小心,才惹下大祸,也吓得静如鹌鹑。

    只是她们却不知道,此时郭熙的心情,并不是恼怒沮丧,而是隐隐有着兴奋与快感。

    这种情绪,令她自己也害怕起来,她不敢张口,甚至不敢与侍女们说话,她怕一说话,她会兴奋地停不下来。

    她双拳在袖中紧握着,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她需要这种痛楚的刺激,好让她不至于失态。

    她赢了,她终于赢了。

    这一仗,让她从一个满是破绽的开局,变输为赢,最终赢了皇帝,赢了太后,赢了刘氏,也赢了所有的人。

    她比他们所有的人,都更聪明,她能够把他们所有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巨大的兴奋感将她的头脑冲得有些晕眩,世界向她打开了一个大门,曾经让她敬畏惧怕的皇帝,曾经让感觉她深不可测的太后,终究也是有他们的弱点的,而只要抓住这些弱点,她就可以再不必这样忧馋畏饥,不必这样压抑着自己。她要夺回属于六宫之主真正的权威,她要让那些胆敢与她相争的妃嫔们都辗压在脚下。

    她终于失声笑了出来。

    涂嬷嬷原本不敢惊动她,因此早摒退了左右侍人,只留几个心腹在,此时见她笑了,心也放下来,忙上前为她揉着肩膀,奉承道:“圣人真是雄才大略,略施手段,就让嘉庆殿无法翻身了。”

    郭熙这才缓缓起来,由涂嬷嬷服侍着摘首饰,白了她一眼,道:“昨日之事,太过凶险。嬷嬷以后可要长点心才是,不要再让我收拾首尾了。”

    涂嬷嬷忙应了,却心犹不甘:“是,是,圣人圣明。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既然咱们已占上风,为何不将那德妃拉下水,却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熙冷笑一声:“正因为牵涉到德妃,所以我只有不追究,官家才会投鼠忌器,不得不相信我,不得不感激我。若是当真追究下去,那就不是德妃设局对付我,而是我设局对付德妃了。所谓穷寇莫追,适可而止,才是胜局。”

    涂嬷嬷听不懂,但却依旧道:“奴才虽不明白,但奴才知道,圣人是对的。”

    郭熙却又问她:“对了,玄佑怎么样了?”

    涂嬷嬷忙道:“圣人放心,姜太医说了,只要一帖药下去,二郎就能够恢复。”

    郭熙长叹一声:“只是我这个当娘的,没能替他争得太子之位,如今出了事,还拿他作幌子,实在是对不起孩子。他这小小年纪,无端吃这些苦药,受这些折腾……”

    涂嬷嬷急道:“圣人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二郎的将来着想,姜太医这药于人无碍,只是多睡些时候,发些热罢了,圣人尽请放心。”她见郭熙不乐,忙又道:“对了,圣人,方才外头来报,说是玉宸殿的杨才人,一回去就动了胎气,听太医说,她连番受惊,胎象不稳,很容易出事呢。”

    郭熙看了涂嬷嬷,嘴角一丝冷笑:“如今刘氏已经解禁,她如何,也与我无关了。既然她不要我来照顾,她出了什么事,也是她的命数,与我无关。”

    涂嬷嬷眼珠一转,笑道:“圣人说得是呢。咱们也不提这些了。老奴前些时候离宫,住在家中,附近住着一个道婆,最爱在各种后宅走动,听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涂嬷嬷讲着听来的各种后宅故事,郭熙闭上眼睛,似睡非睡,似听非听。

    那事过去了数月,眼看着杨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刘娥一直提防着,但皇后那边好像没有了动作,显得很是风平浪静。

    九月的时候,皇帝召见了终南山的道士种放,这让王得一有些不安。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作为一个假道士,腹中的能耐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一个已经成为传奇人物的真神仙相比。

    种放此人颇有些来历,原也是名门,七岁能文,父亲死后随母隐居在终南山豹林谷的东明峰,耕种教徒,酿酒操琴,吟风弄月。因他的才华,有许多人来身他拜师,名声渐渐传扬。有人排名本朝的神仙人物,陈抟列第一,种放列在第二。

    太宗淳化三年,陕西转运使宋惟干向皇帝推荐种放,太宗下诏令让人召见,种放以母命而推辞,并且奉母隐居到深山。太宗不忍相强,下诏令京兆府赐给他钱财以供养母亲,并令官吏每年前去慰问。

    赵恒继位之后,听说种放的母亲去世,翰林学士宋浞、集贤院学士钱若水、知制诰王禹翶向皇帝上报,皇帝于是下诏令赐种放三万贯钱、三十匹布、三十斛米以帮助办理丧事。如今种放母孝已经满三年,兵部尚书张齐贤再次上表,说种放隐居三十年,不入城市十五年,孝行纯正,简朴隐静的节操不逊于古人,足以激励世俗。皇帝于是下旨以五万贯行装钱请种放入京。被种放拒绝。

    张齐贤不死心,任京兆太守时再度推荐。皇帝就令供奉官周旺带诏书,赐其布一百匹、钱十万贯,召种放入朝。这次种放终于入朝,皇帝召见数次,赐给绯衣、象简、犀带、银鱼,并赐予位于昭庆坊第一区的私宅一座,银器五百两,银三十万缗。并亲笔写诗相赠。

    刘娥知道此事,就问赵恒:“种放有何才能,令官家如此盛情款待?”

    赵恒十分兴奋:“我原以为他是个山中隐士,数召不就,必是恃才傲物,原打算着只能与他谈些清风明月之事。谁知道其人却是通今博古,不论道德礼教、民事军政、农桑经济、治国方略,竟是无有不知。”说着就将种放的文章给刘娥看,却是名为《十议》,计为《议道》、《议德》《议仁》、《议义》、《议兵》、《议刑》、《议政》、《议赋》、《议安》、《议危》十篇。

    刘娥一一看了,不由赞叹:“若一个隐士,能论道论德,论仁论义也罢了,竟能论兵论刑,论政论安危,这实是难得。”

    赵恒就说:“我也向他问计,前些李继迁骚扰西北,仗着族群地利之便,朝庭剿时,他便躲了,朝庭去时,他又作乱,甚是烦人。当如何处之。他给我献了一计,说三年必有成。我如今且拿此事一试。”

    刘娥一惊:“却是何计?”

    赵恒就说:“驱狼吞虎之计。先帝之时,常以大军相剿,种放之计,却是教我赐爵西北诸部,令他们自相残杀。李继迁便如猛虎,也难敌群狼。”

    赵恒遂依计而行。先是十月,有泾原部署系内属蕃族数叛者九十一人,请诛之,皇帝却诏释其罪。再一月,西凉府六谷部首领潘罗支等贡马,皇帝大喜,于次年二月,封潘罗支为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

    而恰恰就在潘罗支受封仅仅一年之后,捷报传来,潘罗支集六谷蕃部合击李继迁,李继迁大败,中流矢而死。部族溃败,李继迁之子德明不得不向朝庭请降,并改受赐赵姓,为赵德明。西北心腹之患,果然不待三年,就得到解决。

    但是皇帝此时却顾不上一年之后了。年底的时候,先是万安宫的李太后病了,这一晚,整个太医院忙得人仰马翻。一班太医刚刚自万安宫回来,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忽然听说寿成殿又有召唤,急忙全班人马拉上又直奔寿成殿去了。

    却说这班太医中偏有一个叫曾太医,素来行动得慢,众人都已经走了,他才急急地提着药箱赶出门去,不防在门口被一个小内侍拦住:“太好了,还有一位大人在呢!快,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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