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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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轻很轻地点点头,小声乖乖应:“这里有一颗祈福的古树,很大。”

    宴淮从来没听过有人会用“很大”来形容一棵树,不由得被逗笑,弄得季安耳尖更红了。

    不过这古树的确“很大”,不管是年岁上,还是体积上。

    这古树从何时长在这里已经无从可考,如今已经长到要三四个成年男子使劲张开手臂才能堪堪合抱住,枝桠蔓延,肆意生长,一枝树枝甚至顶穿了旁边一间小屋的顶,直愣愣从那屋顶贯穿了出,形成了这寺院里最独特的一道景。

    树上挂了许多红色的绸缎带子,带子下面系着形状大小各异的木牌,许愿用的。

    佛寺广结善缘,从不会将穷苦潦倒者拒之门外,可贵人们能让方丈师父为他讲经,穷人们却只能求一方木牌挂在这里,还有更穷的,连这木牌都是自己做的。

    季安只稍稍比最穷的那些香客好一点点,他攒了两年的银钱,珍而重之地求了一方木牌悄悄挂在这树上,祈愿却很简单朴素,希望辛弛事事如意,时时顺遂。他回忆自己当时终于攒足了银子时候的欢欣雀跃,如今只剩下一嘴苦味,和怎么也忘不掉的、腿根位置传来的疼。

    周遭来来往往许多人,有年轻夫妻来求子嗣的,有秀才来求功名的,也有满心愁苦来求自己或是亲人的病快些好的。

    只有一位夫人,宴淮同季安他们过来的时候便立在树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在宴淮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忽然一抬手,将树上一个木牌拽了下来,丢给身侧的婢女:“烧了吧。”

    婢女站在一边瑟瑟看着她,小声劝:“夫人……”

    宴淮认出来,这是知府那位爱妾,这才想明白刚刚为何会在方丈的禅房闻到女子用的脂粉香气,看来之前让方丈闭门接待的,便是这一位贵人。

    章华却没看见宴淮,只是敛了衣袖,露出来一个很难看的笑,说:“回府老爷问起,就说今日陪我去看了珠钗,不用提来这里的事。”

    婢女拿着那块木牌,像是拿了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地瓜,烫手得紧。

    这是老爷亲手挂上去,求与夫人和睦恩爱,她哪里敢真的给烧了,可她伺候夫人两年,知道夫人性子烈得很,又不敢真的忤逆。

    章华却已经迈步往外走了,走得毫不犹豫,潇洒落拓,一身裙装钗环,却像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季安有样学样,也仰头去看那古树,趁着宴淮和藿香不注意,将曾经自己亲手系上去的木牌拽了下来,紧紧抓着藏在了袖子中。

    ——他也要将这木牌砸了毁了烧了,再努力攒银子,为宴淮求一个更贵重、更灵验的福牌。

    宴淮才是他的少爷,是他的主子,但又更像他的爹爹,他的老师,他的兄长,像一切他贫瘠的认知中,会保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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