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后记18-《女主她逃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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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后记18
姬朝宗醒来的时候想跟平常似的把顾攸宁揽到自己怀里,可身边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就连被褥也很凉,仿佛一夜没有人睡过一般。
可昨夜,他们二人才牵着手去逛了苏州的花灯节,回来的时候,阿宁就在马车里睡着了,最后还是他把人背到房里,也是他替人解衣脱鞋,洗漱擦脸的。
难不成阿宁今日早早就起来了?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阿宁一向喜欢睡到辰时才起,尤其是这些年,他们看着阿野成婚生子,又看着阿野的孩子也成亲嫁人,他也就辞去了所有官务,两人如今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游玩,没了京城的纷扰,又因为年纪渐长,她平日的作息便越发懒散了。
有时候等他练完剑回来,她都不大见醒。
最后还是他怕人早间睡太久,夜里又睡不着,哄着人醒来。
脑中思绪纷纷,姬朝宗把放在身边被褥里的手收了回来,刚想起身去外头看看,目光突然就定住了……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无论是房中的打扮还是他的身体都不对劲。
他们这次是在苏州游玩。
别院雅致清逸,房中有一面很大的屏风,是他陪着阿宁第一次来苏州时,她从东市淘回来的。
可现在那面清风送荷的屏风却不见了,只留一架水墨竹叶的床屏杵在他的正对面,其余装饰也都与他平日瞧见的不同,但又不是陌生的物件,仔细瞧瞧,竟都是些他少年时的玩件。
还有他的身体和他的手。
他今年已经快六十了,纵使平日保养得再好,手也没法同青年时一样,可如今架在膝盖上的那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赫然便是一双少年才该有的手。
心绪大颤,手指忽然微微颤动,但也只是一下就被他紧紧攥住了。
姬朝宗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等睁开时却发现一切还是如原本一般,他长眉紧蹙,但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即使心中再是震惊也不至于表露于面上,他起身朝房中的铜镜走去,一如他所猜想一般,镜中那人的确是个清逸挺拔的少年,而那模样竟与他十五六岁时一模一样。
想到当年阿宁说的那个梦境,难不成……他也进了与她一样的梦境?
但又有些不同。
阿宁的那个梦,是她梦到小时候的他,而她的身形皆是原本的模样,而且她一醒来就是在南阳,而他呢?
他的身形皆是少年时的模样,所处的地方也是自己在京城的屋子,并没有与阿宁可以联系起来的东西。
拧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姬朝宗还是打算先按捺不发,往外走去……周遭的一切都如他曾经历过的一般,但也不是所有都一样。
比如他祖父。
他祖父原本早在他四岁那年就已经没了,如今却还活着,而云狂、无双本是一对龙凤胎,这里却是无双要比云狂大两岁,而到外头,那些不同就越发明显了,尤其是阿宁家。
他醒来时不敢贸然出现在阿宁面前,怕有什么冲撞,却也着人细细打听了一番。
她出生背景一如往日,唯独顾家二房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他怎么打听,底下人回的都是一样的话语,“少爷说的顾家可是离咱们不远的定国公府?
若是这个顾家,那他家只有一房呀,先去顾首辅的夫人身子不好只生下定国公这一脉,难不成……是外头还有什么私生子?
可那位顾首辅看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
“六郎,怎么了?”
吃早膳的时候,姬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担心的放下筷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其余人也都看向他,就连一向少言寡语的祖父也说了一句,“若是不舒服,今日就不必去学堂了,让人请大夫过来看看。”
姬朝宗刚想说无事,想到一事,便道:“孙儿近来的确有些心绪不宁,今日想去金台寺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却更加急了,纷纷询问要不要紧,姬朝宗出生时虽天降祥云,后来也的确如众人所期待的一般,天赋过人,但都说慧极必伤,家里人担心他因此折损身体便打小时候起就带着人去金台寺清修,后来金台寺的法相住持收他做了俗家弟子,但凡姬朝宗心绪不稳亦或是不舒服的时候都会跑去金台寺清修几日。
见家人担心,姬朝宗心中也略微有些愧疚。
但有些事已无法用他所知晓的东西去笼阔,他只能去金台寺问问他的师父,或许能从他那知晓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
金台寺。
姬朝宗和法相住持面对面坐着。
法相住持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可经年的清修却让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听姬朝宗说完后,他沉默一瞬,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倒了两盏茶,而后才慢慢说道:“你可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
姬朝宗颌首,“知道。”
这是幼时读书先生就说过的东西,他又岂会不知?
“庄周梦蝶,却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法相把手中茶盏推给姬朝宗,见他长眉微拧,又道,“我们所处的地方只是这万千百相中一处小小的世界罢了,你说人生百相,倒不如说百相人生。”
姬朝宗接过茶沉默一瞬才开口,“您的意思是说这世上有许多和我们所处天地一样的地方,每个天地中的我们都有着与这里不一样的人生?”
法相摇摇头,道:“这天地本就虚幻,曾有人说自己去了一处仙符之地,不过一局棋的时间再下山,世道就已过了百年,也有人生来就要比旁人聪慧许多,便是未曾教过的东西他也好似与生俱会一般……可见这世上多得是我们无法探寻的机缘。
庄周梦蝶,许是这个小千世界他是蝴蝶,其他小千世界是庄子,就如我们在这品茗论道,可或许在其他小千世界中,我不过一个屠夫,一个书生,亦或是六畜,甚至是鬼神,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说完却又笑了,“这也不过我一方论谈,先师探索此道至临终也未解开,我亦如此。”
他说完稍稍停顿一瞬,见对面少年仍拧眉不语,便凝视着人继续说道,“留行,这世道万千,总有许多我们汲汲一生都无法探寻的东西,你既有此机缘乃是上天恩赐,与其耿耿忧愁,倒不如放开心怀,好好过这一生。”
上天的机缘吗?
姬朝宗不清楚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机缘。
当初知晓阿宁和幼时的自己相见时,他的确有些羡慕,爱一个人,自然想要见证她的一切,而于他而言,能和阿宁一同生活几十年是他的幸,但他总想着要更多些更多些。
他想知晓小时候的阿宁是怎么样的。
他想陪着她一起长大。
他想替她遮风避雨,让她再也不用如前世那般,一个人经历那样黑暗的三年。
他想要她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一辈子做那个骄傲的顾家大小姐。
虽然如今这个世界没了顾家二房,想必阿宁的一家也不会如前世那般凄惨了,可他……还是想陪着她。
他从不感恩上天。
于他而言,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
可如今他的确心怀感激。
唯独一件事令他心忧不安。
他明白师父所言,万千世界人生百相,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世界的记忆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不会去想他来了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他又去了哪里,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他。
这个,他无比坚信。
诚然他醒来时的确有些浑噩。
但时间久了,有些他那一世未曾经历的一切也如纸画一般跳跃到他的眼前,冲入他的脑海。
他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的。
纵使有些不同,但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们的情感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与他们感到生疏。
就如此刻面对他的师父,他也是十分熟稔。
可他还是担心。
那个世界,他的祖母、父母皆已故去,孩子也都长大有自己的生活,唯有阿宁……他长指微收,声音微沉,看着法相问道,“师父,可我突然有了这些记忆,是不是代表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殒身?”
他并不在乎生死。
何况活了六十年也实在是够了。
可他担心阿宁。
他的阿宁又怕黑又怕冷,最怕孤独,若是她醒来发现他没了,一定会哭的。
于他而言,能经历阿宁的小时候的确重要,可若是这一切的代价是让那个世界的阿宁失去他,独自一个人孤独终老,那他便是拼死也要回去。
他既有这样的机缘,不信改不了天换不了命。
法相闻言却是一怔,他笑笑,“你这个问题,我也解答不了,可我看过你的命数是圆满绵福之命,想必那个世界的你也应该是圆满终老的。”
就连师父也解答不了吗……
姬朝宗心中突然有些怅然。
但他也知晓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了,师父再厉害也不过是肉胎凡身,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未再说,只是起身朝人一礼,“徒儿还有事,就不在这叨扰师父了。”
他说完便要离开。
可法相却拦了他一回,“你心绪不稳,在这留一日再走吧。”
想自己如今这样回去,只怕也会惹祖母他们担忧,姬朝宗迟疑一瞬还是答应了,“那我先去禅房。”
法相点头,见人要走又笑着说了一句,“想必那位顾小姐对你而言肯定很重要。”
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一向聪慧过人的徒儿困于这些问题之中。
姬朝宗闻言停下脚步,他转身,脸上扬起今日来第一抹笑容,他没有丝毫掩饰,笑容温柔,眉目如春,“是,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说完,他又朝人一礼才往外退去。
法相目送他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夜。
姬朝宗辗转反侧,直到月上中天才勉强入睡,可入睡后,他却进入了一个梦境,梦中自己和阿宁仍待在苏州,屋中那架清风送荷的屏风栩栩如生,他看着自己坐在床边去喊阿宁起来,而床上阿宁即使老迈也依旧夺目的面容轻轻皱起,似乎是不大高兴就这样起来,咕哝一声又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最后却还是被他闹腾着醒了。
他看着他们起床洗漱,看着他们牵着手在园中散步。
……
梦很长。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始于少年,终于暮年,虽然也有过争吵,但更多的还是陪伴和欢闹,他看着他们一起长眠于一个冬日,在离世的那一天,他们还一起牵着手去园中摘了一枝新鲜的梅花。
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背不动她了,可还是执拗地牵着她的手。
雪落满头时。
他和她一起长眠在梅树下。
他们的子孙如他所要求一般,把他们合葬于一个墓棺之中,而他看着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努力转头看着身边人,风很大,他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唇形看出他在说,“阿宁,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醒来的时候。
姬朝宗的枕巾早就湿了,摸了下脸庞也是一片湿意。
眼睛还很酸,有些睁不大开,可他的心却很热,滚烫得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一般,外头天尚未大白,可他却已经坐不住了,昨夜的愁绪已随这早间的清风彻底消散,姬朝宗起身穿衣然后推门往外走去。
路过小道时,有去做早课的僧人瞧见他楞得停下步子,“师,师叔,您怎么那么早?”
姬朝宗虽然是俗家弟子,但自小记在法相住持的名下,辈分比许多僧人都要大。
姬朝宗听到声响停下脚步,笑着应了一声,说了一句,“你们回头和住持说一声,我有事先离开,过几日再来看他。”
然后也没再说其他话,大步往外走去。
“师叔今天和以前不大一样。”
有个小僧抱着早读本看着姬朝宗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
他身边的小僧显然也是抱有一样的看法,只不过他还是有点怵姬朝宗的,不管人在不在,他都不敢说他的话,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快走吧,快来不及了。”
法相知晓姬朝宗离开的时候正在用早茶。
听到僧人回禀,他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抬头问回话的人,“他离开时,脸上表情如何?”
僧人似是有些诧异他的问题,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如实答道:“师叔走时,眼眶虽红,脸上却挂着笑,脚步还十分轻快,想来是高兴的。”
“知道了,下去吧。”
等人走后,法相继续捧起茶盏,慢慢喝着,嘴角却微微翘着。
……
姬朝宗离开金台寺之后便一路疾驰纵马往京城的方向去,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定国公府,越靠近那个熟悉的府邸,他的心就跳得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
知道上辈子他和阿宁是一起离开的,甚至他还要比阿宁迟一些,他的心就安定了许多,他一直担心的不过就是怕自己先一步阿宁离开,怕她一个人留在世上伤心难过,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他所担心的并未发生。
他幼时总觉得岁月漫长,也从不贪慕永生。
可遇到阿宁之后,他却总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让他陪她再久些……他虽然没有永生,但上苍却又给了一个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姬朝宗心潮澎湃,只觉得这周遭万物都顺眼了许多。
他期待着见到她,见到小时候的阿宁,今年阿宁应该才十二岁,还未去书院,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家里。
按照两家的关系,他若是拿着帖子进去拜见倒也的确不是一件难事,但也只会局限于给顾家两位长辈请安,亦或是由他的同窗顾天和接待,至于想见阿宁,却是很难的。
若姬朝宗真如他现在这个年纪一般,那此时的他必定是很急迫的,少年时的他纵使再聪慧过人,但也终究是沉不住气的,可如今的他,几十年的经历不仅磨平了他的棱角,也让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而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便继续牵着马往前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看着眼前熟悉的围墙,似乎能想到从前翻墙进去找她的日子,尤其后来顾天和为了防他故意砌高围墙,他和阿宁每每散步路过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相视一笑,似无奈又似好笑。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他牵着嘴角,本想先回家,不想却听到一阵女声。
“不怕不怕哦,也,也没那么高嘛。”
女声清脆明亮又带着股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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