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一则-《白日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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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紫姬并不是特意来挽救她的,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禾枷风夷与紫姬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风夷最终得胜的成果。她不过是沾了风夷的光在绝境中觅得了出路。

    不过她对紫姬没有多少好感。想来樊笼中的人,都不会对造笼子的人有多少好感。

    “来看看新的秩序。”这位神明坐在梨花木雕着八仙过海的圆桌边,她看着贺思慕的眼睛片刻,然后说道:“贺姑娘不必对我有敌意。牲畜力不及人,人力不及恶鬼,恶鬼力不及神明,生命自有其位,各有限制。以渺小之躯、生之信念认真度日,爱恨情仇生老病死都值得尊重。”

    紫姬抬起手来在自己和贺思慕之间来回指了指,道:“我们之间也是如此。我尊重你的痛苦和困境,因此修改秩序。”

    贺思慕沉默片刻,似乎是认可了她的回答,话题一转到了禾枷风夷身上:“神明大人,如今你对风夷是什么想法?”

    禾枷风夷和家族商议后,已经将自己的荧惑星命传给他的外甥。他不再是荧惑灾星,也不再是这世上最强的术士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可以为了飞升而修道。

    他到了这个岁数才开始正了八经为飞升而修道,看起来前途渺茫。

    “等他飞升了,应该是比我更好的神。”

    “若他终究不能飞升呢?”

    紫姬沉默了片刻,道:“那便也只能这样。”

    禾枷风夷抚摸着手杖坐在一边看着这你来我往的两位祖宗,只觉得他仿佛是将要上学堂的童子,这两位分别是先生和家长在交流他的学业。

    陈老板搓着手拘谨地坐在桌边,好似这不是他的家,他是被抓来作客似的。此刻他仓皇地左看右看,哆嗦着道:“神……神明?飞……飞升?各位到底是……”

    正在他鼓起勇气面对这匪夷所思的状况发问时,房门突然被踹开了,一扇门板直挺挺地落在地上,轰然一声扬起灰尘。陈老板一见便嗷嗷地叫起来,心疼自己紫檀木的好门板。

    一个身着蓝色箭袖圆领袍的男子站在门后,手里还拎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家丁的衣领。这个男子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生得俊秀而高挑,因为常年习武而身姿挺拔,一双圆润的眼睛里亮若星芒。

    他看着这房间内情形显然很吃惊,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周后,停在了最有可能跟他解释这场面的禾枷风夷身上。

    禾枷风夷接下他的目光,立刻笑逐颜开,摇着手杖道:“哎呀呀这不是段公子吗?陈老板说要留老祖宗吃饭,老祖宗觉得两个人太冷清,这不就把我和紫姬叫过来了么?段公子也要来热闹热闹?”

    段胥沉默了一瞬,看着夹在众人之间鸡仔似的陈老板,手一松家丁便掉在了地上。他把手背在身后,仿佛无事发生般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陈老板如此热情好客,应该不介意再多一副碗筷吧?”

    陈老板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门板,抬起手来愤怒地指着段胥,却听禾枷风夷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简直是折辱我们陈老板了,像我们陈老板这样的大人物那怎么会在意多一副碗筷呢?你看陈老板激动得,马上就要喊下面上菜了。”

    说完他笑眯眯地转头看向陈老板:“我说得对吧?”

    陈老板默默收回手,赔笑道:“对……对……还不赶紧上菜!”

    段胥走到桌前,贺思慕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是空的,他看了一眼贺思慕的表情,便抿了抿唇,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禾枷风夷的身边。禾枷风夷瞅着这两个之前的氛围,心想这指定是吵架了。

    “还……还不知各位大人……尊姓大名?”可怜的陈老板终于对这一桌子显然不正常的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禾枷风夷笑道:“哎呀,忘记说了,在下星卿宫的禾枷风夷,这位是紫姬。我是贺姑娘的亲戚。”

    “哦!原来是星卿宫的道长!我有眼不识泰山!”陈老板惶恐地行礼,普通百姓家可能对别的仙门不了解,但星卿宫却是如雷贯耳人尽皆知的。

    段胥望了一眼贺思慕,贺思慕转开目光。

    他道:“我是段胥,贺思慕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陈老板还来不及惊诧,便听贺思慕冷笑一声,道:“谁是你的未婚妻了?结什么婚,我不结了。”

    段胥望着贺思慕片刻,弯起眼睛笑道:“好,不结便不结,没名没分的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但是你得告诉我原因。”

    贺思慕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抚摸着桌上她的画卷,一言不发,左手上缠着的纱布看起来十分扎眼。

    段胥捻着手指,他说:“若是因为之前我不小心伤了你的手骨,我道歉。”

    他腰间的破妄剑出鞘,寒光闪烁间陈老板抱着脑袋直接蹲在了地上,高喊道少侠饶命。

    那剑却不是冲着陈老板来的,且被贺思慕压了下去,她攥住他的左手怒道:“段舜息,你干什么?”

    “你实在气不过,那我把我这只手赔给你。你想怎样都行,挑断我的手筋,碾碎我的手骨,我绝无二话。”段胥盯着贺思慕笑道。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没想到我这么弱而已。”

    段胥捕捉到贺思慕眼中稍纵即逝的烦躁,他沉默了一会儿,反抓住她尚且安好的那只手腕,道:“我知道了,你跟我走。”

    “放手!”贺思慕喝道。

    段胥索性两步过来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转身就走,贺思慕气得脸都红了。她在段胥肩膀上挣扎,望着禾枷风夷喊道:“风夷!”

    禾枷风夷捂上了眼睛,道:“哎呀耳朵不太好使,紫姬,人间有句话叫清官难什么来着。”

    “清官难断家务事。”紫姬补充道。

    听得脚步声和呼唤声都消失不见,禾枷风夷放下了手,笑着转过头来面对陈老板,道:“陈老板啊,你今天可得感谢我,刚刚那位公子脾气坏得很,要不是我在你今日的命运便如你那门板了。就冲这个,咱今天可要加菜……”

    出了陈家那九十九间半的大宅,段胥便把贺思慕放了下来,骑上马一路奔回他们在岱州的住处。等真正踏入房间,段胥才松了手。

    贺思慕早就不挣扎了,他回头看向她,便见她气得脸也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咬着唇冷冷地望着他。

    段胥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思慕,你是不是后悔了?”

    贺思慕目光一凝:“我绝没有后悔,我只是……”

    只是……她想,只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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