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无论南都怎样暗潮汹涌,百姓们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街头依然人声喧哗,热闹非凡,玉藻楼也一如既往地宾客盈门。 一夜未能好眠的方先野与仆人何知走出玉藻楼,何知拎着个双层的食盒,食盒里装着玉藻楼刚刚出炉的点心,温热的食盒外壁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们走出玉藻楼的大门还没几步,便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突然冲出来,抢走何知手里的食盒抱着就往前跑。 何知愣了一下,便怒喝道:“小兔崽子!” 他气愤地追出去,但那孩子没走两步手便一滑,食盒掉在地上盒子滑开,点心滚落在路边沾上泥。但是那孩子抓住脏兮兮的点心就往自己嘴里塞,嚼也不嚼就往下咽。 何知和方先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看到这两个人过来就立刻跪倒在地上,边磕头边道:“贵人……我太饿了……别打我……可怜可怜我……” 何知正准备撸起袖子,方先野却制止了他。他蹲下去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大概六七岁的年纪,正月的料峭寒风之中只穿了件破烂的单衣,冻得脸色发紫,手上腿上尽是冻疮,还流着脓水。望着他的眼睛颤抖着,满是畏惧。 方先野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的父母呢?” 小孩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死了……” “怎么死的?” “我家是申州的……遭了旱灾,逃荒来的……结果赶上皇城打仗……我爹有天出门……不知道怎么就死在路边了,前些日子我母亲也病死了……我……大人我真的……我太饿了……” 小孩说着说着就哭了,泪水从他皴裂的脸上流下去,他用生了冻疮的手去擦眼泪,然后被面前的贵人握住了手腕,小孩满面泪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方先野注视着这个孩子单纯而柔弱的眼睛,他一瞬间想起来春风得意的林钧,想起宁乐殿里穿着华贵衣衫高深莫测的年轻皇帝,他打了个寒战,从心底里涌出一种恐惧。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都在想些什么?他被什么迷住了眼睛? 在此刻权力漩涡突然变得遥远,他想起南都内乱时,从街上走过时路边残缺不全,面容痛苦的尸体;想起来在云洛两州时,战场上的烟火和为矿场、马场服役的百姓。 他仿佛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似的,突然觉得不认识自己。那道圣旨仿佛是一个诅咒,从接到圣旨开始他便坠入矛盾的深渊,以至于忘记了一些事情。 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而入仕的。 皇上和林钧口中没了段胥之后的“迟早收复”,便是迟一年、两年,也是黄金万两,白骨森森,无数百姓肩上的重担。座上之人或许不痛,可世界不止皇宫这么大,也不止南都这么大,三十六州,万万百姓中有多人付得起这个代价? 大梁就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他在户部时便见识过战事烧钱之快,仗再打下去掏空了大梁,还有什么盛世可言?他怎么能堂而皇之地以“救人”之说辞,行杀人之事?因为这朝廷是个权力斗争的泥潭,动荡之中人人皆为保全自己的荣华,他便也不知不觉也脏了吗? 方先野闭上眼睛,片刻之后长叹一声,他对何知道:“再去玉藻楼买两份一样的吃食,给他一份,然后把这个孩子带回府上。” 何知愣了愣,挠着头道好,就转头跑进了玉藻楼里。 方先野站起身来,在初春微寒的阳光里,他望向远处那巍峨的宫殿,那宫殿披着一层金光,灿烂恢宏。他的目光慢慢冷下来,冷得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面,最终悲凉地笑了笑。 在这个时节,他不得不承认,段胥的命比他的重要。 这是他惹出来的祸,他不能让段胥因此而死。 段静元路过父亲的书房时,便看见那扇深色的檀木大门紧闭着,一般都是她父亲来客人才会如此。她想今日没有听说父亲有什么朋友来访啊,便有些好奇地往那房门走过去,刚走没两步便看见父亲的书房门打开,一个戴着帷帽的人从中走出。 父亲神色凝重,看见段静元时面色一沉,刚想斥责便见那带着帷帽的人伸出手来制止,道:“我正好要找段小姐。” 段静元便有些惊讶,这个声音她最近太熟悉了——这是方先野啊。 方先野朝她走过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道:“多谢段小姐新年的饺子,我来还食盒。” 段静元观察着父亲的神情,从方先野手里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便惊诧道:“哇!这……这是我最爱吃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方先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道:“带我去见见你哥哥罢。” 段静元探头见父亲也没有阻止,便答应下来,带着方先野去了段胥的皓月居。段胥的房间里燃着炉火十分温暖,他仍在沉睡之中,盖着厚厚的锦被,在昏沉的日光中面无血色而瘦削,像是个纸片人似的。 段静元站在段胥床边,叹道:“三哥时醒时睡,高烧不退,总是迷迷糊糊的。前国师大人介绍了有名的大夫来,说是有法子能让哥哥好起来,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 “一些时日是多久?” “大夫也没有细说。”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