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我是谁-《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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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暖流慢慢地涌上心尖。

    现在是上午十点,他大约是早就走了,走前还替我准备了吃的,弄了部新手机回来,再去上班——这个人和我一样,几乎通宵未眠,还能这样自律,果然是那个我一直认识的沈钦隽。

    当然,外边的世界已经起了怎样的变化波澜,出门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

    我在杂志社附近的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装进手机之后,铃声如潮水一样涌进来。我手忙脚乱地去看,几乎都是来电提醒的短信。沈钦隽的大约有二三十条,看看时间,是昨天出了车祸之后,大约是我的手机摔坏,他联络不到我才打的。

    滑到下边,还有麦臻东和秦眸,以及一条陌生号码。

    署名是李欣,短短几行字用了很多省略号,晃得我触目惊心。

    “你们去了哪里?这样死不回应算什么!!!”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手机响了起来,是麦臻东打来的。

    接起来之后我还没说话,麦臻东已经劈头盖脸地开始骂我:“白晞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秦眸和沈钦隽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管,可你为什么卷进去?”

    我怔了怔,一时间没有开口,他却只当我是心虚,又说:“昨天订婚宴上秦眸和所有宾客等了两三个小时,他一直没有出现,是去找你了么?你们一直在一起?”

    我承认我一下子懵了,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我出了车祸之后,沈钦隽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可他说,订婚已经取消了啊。

    “你现在在哪里?”他见我没反应,追问说,“回来了吗?”

    “嗯,我要去公司开选题会。”

    “别回公司!”他厉声说,“有几家记者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沈钦隽在你身边吗?”

    “不在。”我有些费力地解释,“我没有和他私奔,他和秦眸取消订婚也和我没关系,真的。”

    “总之你别回公司,我现在有事没法出来,一会儿就找你,你找个地方躲一躲。”

    挂了电话,我还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他说的不像是真的,可是现实由不得我胡乱揣测,我点开那条未读的晨报新闻短信,娱乐部分第一条,赫然是:未婚夫疑与旁人私奔,秦眸嫁入豪门梦碎。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通篇报道里极尽对秦眸的同情和谅解,直指沈钦隽负心薄情,最后甚至还有“熟知内情”的人爆料说“第三者是为两人拍摄婚纱照时与男方相识”,某知名杂志的工作人员。

    “是说我吗?”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紧接着沈钦隽的电话打了进来,“白晞,今天你别去外边,在家里待着。”

    很古怪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一开口,我竟不知道如何接口,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略带焦急:“你没事吧?”

    “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认为我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

    我和他曾经“在一起”,我曾经对他表白,他放弃了订婚跑去找我……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可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却只有彼此心里明白。

    问题是,这个事实,看起来却像是狡辩,我却无话可说,无可解释。

    “你先回家,我开完会回来和你解释,陌生电话不要接。”他冷静地说,“白晞,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手机里果然不断有短信电话进来,都是不认识的号码,无一例外称呼我为“白小姐”,并问了一些和“私奔”的事相关的问题。

    我给公司发了个短信请假,也没等到回音就关了机,赶紧打车回单身公寓。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整个城市雾沉沉的,没有往日的明亮清晰。我看着不远处那栋高耸的建筑物,知道他就在那里,离我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可是在昨晚之后,彼此的身份关系,仿佛更加扑朔迷离了。

    手中的温水已经彻底变凉,我终于听到门口的动静。

    沈钦隽开门进来,见我好端端地坐着,眼神分明是松了一口气,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就拖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试探着问:“你还好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随手将在楼下报亭买的报纸丢给他,“媒体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沉默着接过去翻了翻,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我和她的事,抱歉把你卷了进来,我会尽力处理好。”

    我想他真的是匆匆忙忙赶来的,连轴转的工作加上一夜未睡,原本就有些深邃的眼窝处显得阴影更深,我叹了口气,表情稍稍柔和了些:“你……可以告诉我吗?”

    “应该是秦眸的公关团队发出的通稿。”他移开目光,慢慢地说,“取消订婚太过突然,她又邀请了太多的圈内人,我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消化准备时间……而且昨天的确事出突然,我急着……”他有些不自然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总之,我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他们把压力放在我身上,我可以理解。”

    “至于你的事,我的确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或许是想再加一些道德筹码吧。”沈钦隽抿了抿唇,眸色十分冷淡。

    “她其实是知道,那个,我们之间没什么吧?”我有些结巴起来,经过昨晚,很多之前我困惑的事都已经渐渐明晰起来,比如,我想自持明智如沈钦隽,绝不会用“聘用”女友的方法去激秦眸,逼她回到自己身边。

    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声音沉静:“是,由始自终,我和她的问题与别人无关。”

    我定定看着他:“所以请我假扮女朋友,根本就是借口。”

    “我只是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他好看的脸上蓦然间有些局促,“可是太突兀地出现在你身边,我怕你会怀疑……”

    “我的简历一度被人事淘汰,也是你重新让他们录用我的。”我记起那名资深hr同我说话时的神态表情,以及被录取时的峰回路转,忍不住苦笑。

    他没有否认,大方地说:“你来面试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了。”

    “从小到大,一直有好心人在资助我……却从来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本来以为在盛海的福利院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的目光温柔得像要滴下水来:“你寄来的那些信,我都还保留着。”

    自然而然的,他明明不爱我,却乐于管我的事,动不动就说要“规正”我的人生,这些都是基于一个兄长对近二十年不曾接近的妹妹的关心。我很感激他的煞费苦心。可是心底深处,那些迷雾被剥开后,我竟觉得有些百感丛生的失落。

    那种失落很复杂,复杂到在如今这样的关系下,我终于不敢去深想,呆呆坐着,听到他用一种安静地声音问我:“白晞,你发现了吗?有些人很奇怪,你明明认识他很久,可到头来,你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我却没有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认识了很久,却还是陌生……那只是因为你不愿意费心去了解那个人罢了……”

    他倏然抬起头,目光异常清亮,或许还混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灼热,良久,最后答我:“也有可能,是那个人不敢去接近想了解的人。”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和秦眸分开?”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明朗干脆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小丫头,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好歹我也暗恋过,崩溃过,也痛苦过。不过他不肯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再说,眼下我更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愁眉苦脸地说:“我现在没办法去工作了,师父让我最近不要去公司。”

    我清楚地看到他蓦然间收敛起了笑容,沉声问:“你今天和麦臻东联系过了?”

    “是啊。”我忽然想起老麦说一会儿还要找我,连忙找手机开机,还没摁下开机键,就被他抢了过去。

    他笑得皮肉不动,眼睛里全是阴沉,“白晞,我说过让你少和他联系。”

    “就算是我哥哥,还是没有权利管我和谁联系。”我平静地说。

    他怔了怔,大约是想发火,可还是忍了下来,拖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干吗?”

    他带着我往门外走,直到电梯落到地下停车场,终于开口说:“是你哥哥的话,应该送一份礼物给你。”

    日暮的时候,车子在高架上穿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轮咸鸭蛋似的太阳一点点地往下沉,只余下温暖橘黄的轨迹,在蓝紫色的云层里璀璨着。

    “这么多年,你都一直有在记着我吗?”我有些好奇地问。

    “你考来之后,我经常有去你们学校。同学,你都没注意吗?”沈钦隽唇角抿着一丝笑意,“连招聘我都去了。”

    “啊?”我的确记起来那场荣威的招聘,小组讨论筛选之后是最后一轮面试,“你知道我曾经来应聘过?”

    他笑得更深:“那天他们来告诉我说,你面得好好的,突然间放弃了,我等了大半天见不到你,真是无话可说。”

    我真是哭笑不得,还以为自己面得风生水起,搞了半天,原来还有这样强硬的后台。

    “当然,你自己也很优秀。”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脸色尴尬,他顿了顿,“荣威和你们商学院一直有很多合作互动,不过我看你几乎不参加。”

    我尴尬地笑了笑,上学的时候我的成绩很好,但是兴趣爱好却不在课程本身上,尤其是咬牙买了台二手单反之后,课余时间几乎都用在拍照修片上了。

    “我还有你四年的成绩单,学分绩点不错。”他板着脸,用一种很像长辈的声音说,“我本来以为你会考虑出国的。”

    “呃,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可是没那么多钱啊,还是早点工作比较实惠。”

    他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看了我一眼,无声微笑:“其实那段时间我也觉得很为难,如果你真的决定出国,我大概还要想办法再和你们系里商量出一个助学金的方案。”

    “你不用这样对我好啊,”我哑然,“就算以前我的爸爸妈妈有照顾过你,可那是很久的事了。”

    他淡淡笑了笑,车子早已下了高架,路上静悄悄的,路两边的梧桐树如同士兵一般立着,繁密的枝丫上刚刚长出嫩芽。华山路称得上是本市最具风情的一条街道,小洋楼林立,红墙黑瓦,蔷薇爬满矮矮的围墙,不时便能遇到几家隐秘的咖啡馆和有趣的杂物店。大学的时候我常和许琢来这里逛,总是忍不住幻想,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车子在华山路中段停下来,沈钦隽示意我下车,指着独栋小楼问我:“还记得吗?”

    我看着暮色中这栋小楼,藤蔓在精巧的铁门上纠缠。

    我呆呆站在门口,忽然觉得门里边会有个小小的院子,还有秋千,月季啦玫瑰啦都胡乱生长在花坛里,虽然不算整齐,却很有生机。

    沈钦隽已经拿钥匙开了门,我顺着那道缝隙望进去,那半幅景象竟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他的影子斜斜拖长,表情隐匿在其中,声音如沐春风:“欢迎你,回家。”

    屋子里铺着深色的木地板,客厅宽敞,皮沙发上还铺着米白色的蕾丝纱巾,深绿色纱窗半开着,晚风掀起了纱巾的一角,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是椅子被搬起放在餐桌上,多少透露出这里已经长久没人居住。

    “我家?”我站在客厅,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

    他把领带的下摆塞到了细条灰色衬衣的纽扣后边,简单的衬衣西裤,却显得鬓发清爽,肩宽腿长。我怔怔看着他拉开灯,将椅子从餐桌上搬下来,回头问我:“这样看上去是不是更像家的样子?”

    我在餐桌边坐下来,左看看有看看,又兴奋地跑上楼,木地板被我踏出咚咚的声响,仿佛一首遥远的曲子,动听而伤感。

    一间间推开房门,揣测着哪一间是爸妈的,哪间又是我的,露台上他们是不是也曾抱着我,在夏夜里乘凉呢?

    心满意足地转了一圈下楼,我看见沈钦隽坐在沙发上,微微抬头看着我,挑眉微笑:“怎么样,觉得熟悉么?”

    “大学的时候我来这里逛过,当时还和同学说,要是能住这里就好了。”我忍不住弯起眼角,“每天睡在向南的房间里,太阳晒到脸上才起床,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外边梧桐树的叶子,然后晃荡着去楼下的咖啡店吃个早饭,整条街上随便一个抓拍都能有惊喜。”

    “我让人收拾一下,周末你就能回来住了。”他探手过来,安慰一般拍拍我的肩膀,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意味深长,“白晞,叔叔阿姨其实留给你很多东西。”

    我怅然,我知道他们给了我很多,可是,如果……能把所有的回忆,完全留住,那就更好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似乎太奢侈了,我鼻子有些酸酸的,低声说:“当然,我很高兴。”

    车子往回开,径直回到了荣威的地下车库。

    现在这里应该是风暴的中心吧?虽然车库倒是安保森严,可是一楼大厅一定埋伏着无数抓新闻的记者。我坐在车里不肯下车,心里有些犯怵:“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他解下安全带,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有些事要和你谈。”

    电梯一路往上,微微的失重感中,我有些忐忑,生怕遇到以前的同事。直到电梯门打开,我看见那个熟悉的秘书,镇定自若地看着我,毫不意外。

    “沈先生,晚餐已经订好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旋即十分专业地转开,仿佛一切正常。

    “好,送两杯咖啡进来。”他轻轻颔首,“没什么事,你先下班吧。”

    他的办公室里果然已经订好晚餐,是我喜欢的鲜虾云吞,他示意我先吃,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我在热气蒸腾中看到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而秘书离开之前,又细致地关照说:“秘书室已经把今天打电话要求来采访的媒体名单记录下来了,已经发到您的邮箱。另外……秦小姐的经纪人也打过电话来。”

    我嘴巴里还含着半只云吞,看到沈钦隽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毫不意外。

    等到她轻轻带上门,他把剩下的咖啡喝了,默不作声地等我把东西吃完,把自己那份往我这里推了推,挑眉:“再吃点?”

    “够了。”我客气地拒绝了。

    “喝杯咖啡。”他指了指我手边的马克杯,“接下来的事,我希望你能清醒地听完。”

    咖啡加足了奶和糖,浓浓稠稠的,更像巧克力。我一口口喝完了,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他见我吃饱喝足,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是什么?”我疑惑着接过来打开。

    他不吭声,看我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翻看那叠厚厚的文件,又递出一张存折给我。

    我直接看到最后一行数字,条件反射开始数到底有几位数字,最后……再看一眼存折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忍俊不禁:“你这是高兴呢?”

    “我……的钱?”我有些迷惑,“全部?”

    “全部。”他微微一笑,“不过等到看完这叠文件,或许你还会更加惊讶——因为存折里的钱不算什么。”

    “八位数还不算什么嘛?!”我要跳起来了,“那些是什么?”

    “白晞,你父亲以前在荣威重工是高级工程师,那个时候公司给了他8%的原始股。”他安静地告诉我,“车祸之后,股份自然就转到你的名下,抱歉,直到现在才给你。”

    “存折上的钱是这些年的分红。金额看上去不少,可是存在这里是死的,你知道的,钱要动起来才能增值,不过没有你的同意,我也没有帮你做投资。”他含着笑意说,“现在,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另外,从现在开始,你也是荣威的重要股权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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