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迷宫-《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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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完全落空那一刻,仿佛是玩高空弹跳一样,那种失重的感觉让我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幸好腰间的安全绳救了我,大力勒住了我垂直降落的身体。
可是……绳子来回晃动,狠狠地将我撞向一旁的石壁。
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抱住了胸口的相机,然后直直地撞上了湿冷的石头。
脑袋砰的一声重重地磕了上去,我想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在最后一刻想到的人和事……那么多画面,那么多人一一闪过,有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有大片的血雾,有绚烂的烟花,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闭上了眼睛。
那些……都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吗?那些……又是什么事?
我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钝痛惊醒的。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拿了锯子在磨你的头盖骨,痛得绵长,却不尖锐。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却累得睁不开眼睛,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外界的声音却还是断续传了进来。
“……没什么大碍了,药力退了就能醒……”
“她以前……”
那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却又觉得极不可信,否定这个答案的同时,也没有注意到那人说了什么。
“这样啊……那最好回到翡海再去检查一下。”
外边又安静下来。
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肌肤那样温暖,触觉那么温柔……不对!
我一个激灵,那个人……在轻抚我手背上的伤疤!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样做过!
是沈钦隽!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搬动千斤一般重的眼皮,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意识的尽头有个小男孩,总是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扑闪扑闪的,小小的脸上满是关切……
我似乎沉醉在这些画面里,忘了要醒过来。
画面一帧帧地过去,直到最后,额角上的痛楚越来越难以让人忍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白晞你醒啦?”
同事兴奋得站起来:“哎哟吓死我了!”
我的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那丝荒谬的希望和感觉因为重新落入现实而粉身碎骨——
怎么可能是他呢?
我把目光最后艰难地定焦在同事脸上,声音哑涩:“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别这么说白晞,你昏过去两天了,我们都吓死了!”同事按下我床头的按钮,“你也太拼命了,下次可别这样了。”
我被她提醒了,几乎从床上弹跳起来:“对了,照片呢?”
“你还说呢?昏过去了还把相机抱得这么紧,两个人来掰你的手都掰不动。”同事笑了笑,“放心吧,这组照片拍得很好。”
“真的吗?”我有些怀疑,毕竟这种事得眼见为实。
“不骗你,你前天送进了医院,主编担立刻把照片传给苏老大看了,那边点了头,全组人马才回翡海的。”
我重重躺回了床上,吁了一口气:“那就最好了。”
说话间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医生俯下身,先照了照我的瞳孔,又拉开额角的纱布看了看,笑着说:“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啊。”
“医生,我是……脑震荡吗?”我踌躇着问。
“检查结果是没有,怎么,你觉得不舒服吗?”
“倒没有不舒服。”我小心地摸了摸额角那块纱布,稍稍用力,还是有钝痛,感觉得这样真实,“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护士给我换上了新的药水后就离开了,同事拿了包:“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你饿不?”
我摇摇头:“有别人来看过我吗?”
“同事们走前都来看过你,”同事想了想,“别的没了,我一直在呢。”
果然是我的幻觉。
“……我先回酒店一趟,一会给你带吃的回来。”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窗棂外的枝丫横生,树影遍地蔓延,阳光和阴影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是温暖或者寒凉。
我侧过头,心底的疑惑却一层层地泛上来。
我是脑震荡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在梦里,忽然间多了那么多的陌生人——明明从未在生活中有过接触,却又熟悉得……像是“亲人”?
亲人……什么是亲人?
明明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啊。
我有些怀恋地闭上眼睛,画面还是层层叠叠地涌现……
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老人,端着饭碗,满面愁容地在我面前弯着腰,举着勺子,小心翼翼地问:“吃一口饭好不好?”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少年,手里举着很大颗的糖果:“喏,给你吃,别哭了……”
……
我猛然间睁开眼睛,病房里竟真的有人!
他俯下身,蹙着眉心观察我的表情,遮住了窗下的一地荒芜,五官柔和而模糊。我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没动,与他对视,喃喃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退开了一步,许是因为侧了侧身,有一束光线毫无遮挡地落在我的眼睛里,明亮得近乎灼痛。我下意识地伸手遮了遮,却也错过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他一贯淡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集团中层会议今年选在夜东的度假村。”
“那真不巧,秦眸前两天回去了,”我干笑了两声,“谢谢你来看我。”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
我适应了光线,重新睁开眼睛:“我太不小心了,真是对不起。”
他拖了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下,指尖交叠,叫人难以分辨表情地重复了一句:“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怔了怔,是啊,为什么说对不起呢?
“啊?我麻烦了这么多人。”我的声音愈发低弱下去,从最开始的歉疚,慢慢地,变成了酸涩。
我的同事、朋友们能来看我,那都是人情,总有一天,我也得回报。可如果我有爸爸妈妈的话,他们一定很着急地赶过来了吧?这个世界上,可以肆无忌惮地耍任性、毫不顾忌地索取而不必感到愧疚,大约就是父母了。
可是我没有。
……
或许是在病中,平常粗壮如同钢筋的神经竟然变得很脆弱,仿佛被碰了碰,就轻易断了,我翻了个身,不让他看见此刻有些润湿的眼睛,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白晞,好了,你的伤又不重。”他轻轻抚上我的肩膀,低低地劝慰,语气中竟也带着几分温柔,“别哭了。”
眼泪顷刻间顿住,我想起那个试图哄我的小男孩,脱口而出:“沈钦隽,我有爷爷,还有一个哥哥!”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焦灼,用力把我掰回面对他的方向:“白晞,你没事吧?”
“我有爷爷,还有一个哥哥。”心里那种感觉愈发真实,我的眼角还噙着泪,却笑着说,“真的!我不是孤儿!”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长而卷的睫毛之下,瞳仁是十分好看温润的深琥珀色泽,里边却一点点泛起波澜:“你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我拼命摇头,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疯子,却又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说:“我看到了他们,他们是真的!”
他凝视我半晌,一字一句:“你爷爷叫什么呢?你哥哥呢?”
我微微张开嘴巴,半晌,颓然说:“我还不知道。”
“你一定是做梦了。”他吐字的速度慢而稳——假若不是因为此刻我的感觉那么强烈坚持,我一定会心服口服。
我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哥哥……他曾经劝我不要哭——那不是做梦,我一定经历过,才会那么、那么真实。”
沈钦隽笑了笑,那个笑容令我觉得有些困惑,仿佛是如释重负:“回到翡海我让人帮你安排一次检查吧?”
“我没有开玩笑,”我不得不再一次解释,头一次觉得语言这样匮乏,“我脑子没问题。”
他凝眸一瞬,站了起来,大约是不愿再同我争执,语气变得敷衍,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好,你有个哥哥,也有爷爷。我傍晚还有个会,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准备离开的身影,到底还是叫住了他。
“沈钦隽,你来看过我么?我是说,之前我还在昏迷的时候。”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我第一次来。”
那么……真的是梦了。
梦里有一个人握着我的手,轻柔地试图抚平我手背上的疤痕。
“以后工作不要这么拼命,”他顿了顿,“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才要更好地珍惜自己。”
他说得虽然冷酷,却没有错。
我转开视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对了,还没恭喜你订婚呢。终于心想事成了,也不辜负之前的折腾。”
他站在门口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仿佛是在掂量我说出这句话时有几分真心,末了勾起唇角,笑意疏离而礼貌:“谢谢。”
到了晚上,报告出来了,一切指标都显示我的身体已经无恙。按着医生的意思,我明天就能出院。同事给我订了餐,我催她早早地回酒店去休息,顺便把回去的机票给订了。
“你一个人待着没事吧?”她在病房门口踌躇着回头。
“去吧,去吧,我马上睡觉了。”我笑着说。
“行,那我走了。”
“哦,等等——”我不经意叫住她,“你们怎么给我找了这么好的单人病房啊?”
“我也不知道。”说起这个,同事也是一脸莫名,“本来第一晚是四人病房,后来就换过来了。不过能有单人病房再好不过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同事的背影离开,回想起沈钦隽的忽然出现,不由让我嗅到一丝丝阴谋论的味道——何况他刚才的表现,实在让我觉得意外。
以我对沈钦隽的了解,他从来都是一个步步为营的人。换句话说,一件事哪怕他有了十分把握,表现出的也是七成的谦逊。我从未看他如此激烈地去否决一件事,而这件事,事实上同他毫无联系。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额角一突一突的,又酸又痛,我忽然开始想念烟草带来的惊醒味道,想都未想,换了身衣服,往口袋里揣了个钱包,避开护士站,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夜色已经无声地陈铺开去,即便穿着大衣,又是在南方的城市,我依然感受到淡淡的寒意。医院的楼下却热闹得很,水果摊一连串地摆开,果篮、生活用品、烟摊此起彼伏,有一种红尘俗世的烟火气席卷而来,虽然无序,却令人觉得幸福。
我走进一家小超市,目光开始搜寻卷烟,老板娘倒是健谈,一看到我就问:“姑娘,额头怎么啦?”
“被撞了,”我含糊地说,“老板,我要那包烟,还要一个打火机。”
兜里揣着烟和打火机走到街道上,迫不及待地,我拆开了烟盒,指尖夹了卷烟,另一只手摁上打火机的滑轮,用力往下一滑。
嗤,火苗在指尖窜了起来,仿佛是淡淡一朵花绽开,带着轻热与暖意。
卷烟的一头渐渐焦灼,散发出苦涩的香气,诱人得难以抗拒。我正要凑过去,忽然间有人从我手中抢过了那支烟,扔在了地上。
“你——”我原本一扬眉,正打算撒泼吵架的,蓦然看见那人冷峻似薄冰的表情,那句话就吞了下去,“……你在这里干吗?”
沈钦隽一把将我手里的整包烟抢了过去,看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来揪我的耳朵,浑身气压降到了最低点,薄唇一抿:“你在干吗?”
轻而易举地被扭转了攻防之势,我嗫嚅着说:“我下来转转。”
“说了你几次让你别抽烟?!”他冷静地看着我——可我亲眼看见他的指节凸出用力,将那包烟壳捏得凹陷下去。
我新买的烟……我想念那股苦涩而清醒的味道,想得快疯了。
而这个人,又毫无理由地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还试图干涉我的种种,凭什么?
我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径直回到小超市:“老板,我还要一包刚才的烟。”
话音未落,手腕上就是一股大力传来,狠狠往外拖着我,我甚至还来不及把钱递给老板,就踉跄着往外摔了出去。
他几乎是半抱着我的腰,强行把我塞到了街边的汽车后座。
“你疯了?!”我骇然,“你现在凭什么管我?”
他眯了眯眼睛,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看我,又仿佛是在看很远的地方,说出了的那句话令我浑身发冷。
“白晞,就凭你像她——我不许你毁了自己。”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暖气均匀地喷洒出来,声音规律而恒定,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自己肉里的痛楚清晰而尖锐地传来——我必须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口吃清晰地说话。
“沈先生,自始至终,你都在试图让我成为秦眸的替身。若是你们分手的时候,我还能理解,可是现在,你们已经订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管我?”我深呼吸,“只是因为……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认为自己有权利,一再地践踏我的感觉吗?”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薄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可最后也不过归于沉默,甚至转开了目光,对我的一番话,竟然不理不睬。
我气极,一叠声地叫司机停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好几次观察沈钦隽的神色,始终不敢停下来。
车子最终停在了瀑布风景区的度假村里,他示意司机先下车,车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他终于不咸不淡地开口:“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既然我认识了你,我认为你的人生不该这么无序而荒谬,我就要将它归正过来。”
我气得说不出话。
他却还在继续:“今晚你睡在这里,我会让人看着你,你别想着还能再碰烟。”
如果我照着这张英俊的脸甩一巴掌上去,应该会吃不了兜着走吧?我这样冲动地想着,黑暗中与他对视,谁也不肯先让步。
直到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白晞,你怎么不在医院呢?”麦臻东的声音十分不满,“这么晚了溜哪儿去了?”
老麦竟然来看我了!他在这里!
“师父!”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眼睛发酸,“快来救我。”
沈钦隽的眸色中滑过一丝幽暗的光亮,如同刀锋一闪而逝,我怕他连我的手机都一并抢去了,语速急快:“我在夜东度假村,沈钦隽不让我走!”
他蹙了蹙眉心,眼神里能看出即将澎湃而出的怒火,微微稳了语气,“麦臻东?”
“是啊。”心底不是没有害怕的,可我还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让自己显得底气足一些,“你别想对我怎么样。”
他怔了怔,上下打量我,不怒反笑:“白晞,你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
车门被用力推开了,卷进一阵寒风,他径直下了车,就这样开着车门,留给我一个坚挺的背影,和不远处独幢别墅窗口暖暖的光圈。
我独自坐在后座,真是骑虎难下,是在这里等老麦还是去屋里呢?
刚才又一次和沈钦隽大吵,似乎也不能厚着脸皮进去——可是干坐着好冷啊……
我裹紧外套,下意识地去摸摸额角,疼痛的感觉令我觉得此刻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只是还是不知所措罢了。
“还不下车?”没想到沈钦隽又出来了,快步走到车门边,俯身看着我,表情说不出是肃然或者妥协,只是语气变得温和了些。
我一声不吭地跨出半条腿,或许是气得晕了,直起身子的时候忽然有点儿站不稳——等到我意识到,额角已经快撞到车门。
他却算得上眼疾手快,很快伸手替我垫了垫,堪堪护上我的伤口,又顺势拉了我一把,让我站稳。
指尖微凉,触到我的额头,还带着麝香抑或是松木的味道,他蹙着的眉心带着淡淡的焦虑:“没事吧?”
这样不经意地体贴和关心,又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令我有片刻的晃神,我迅速转开眼睛:“没什么。”
沉默着走到了客厅里,我很随便地坐在沙发上,抱了个软垫,心事重重地低着头。
“你辞职的时候我没挽留你,你是在怪我吗?”他坐在我对面,忽然开口。
“啊?”我愣愣地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摄影的时候故意这么拼命,是在怪我那时候没有挽留你?”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是为了让我听得更明白一些,“白晞,那么我现在可以挽留你,你可以重新回荣威上班。”
我和他之间,一定有一个是来自二次元的。
我抿紧了唇不说话,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门口,屏息凝神,听着门口的动静。
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声音竟渐渐变得温柔:“白晞,听我的话,好不好?”
是被他此刻的声音抑或是那双明亮狭长的目光中的星辉所蛊惑吗?我眼皮轻轻一抬,心跳却倏然停顿一拍,一个“好”字几乎要毫无原则地脱口而出,门口却忽然传来动静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撞进来,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白晞,还不回医院?”
像是把我从梦中叫醒了,我站起来:“师父。”
沈钦隽坐着没动,一只手还是悠闲地搁在沙发扶手上,慢条斯理地说:“麦臻东,今晚她哪里都不去。”
麦臻东嗤笑了一声,仿佛懒得理他,走到我身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走,回去。”
我拿眼角瞄了瞄沈钦隽,心想死定了,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就简简单单地让我跟着麦臻东回去?!
果然,沈钦隽也站了起来,不偏不倚,是在沙发通往门口的过道上:“我说的话你没听清吗?”
“荣威这两天不是在开董事会吗?你还有空跑到这里来呢?”麦臻东讽刺地笑笑,“知道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你是为了秦眸来的,我说你在这里看着白晞是怎么回事?”
沈钦隽脸色如常,淡淡一笑:“白晞也是我朋友。”
“行,白晞你自己说,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麦臻东毫不含糊,声音干脆坚定。
“我跟你走。”我也不含糊,转头对麦臻东说。
沈钦隽终于站了起来,脸色渐渐不善,唇角因为用力抿着,愈发显得线条刚硬。他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语速依然是慢,却不容置疑:“我说了,今晚你留在这里。”他顿了顿,“麦臻东,我们谈谈。”
他的力气很大,箍得我的腕骨生疼,我条件反射地往麦臻东背后躲了躲,一边去掰他的手指:“喂,放开我。”
事后我想起来,可能是那个“喂”字真正惹恼了沈钦隽,他用力一拖想要把我拉到自己身边,我本就站得不稳,歪歪斜斜地就往茶几上撞过去。
额角磕到那块玻璃,真正是剧痛。
我甚至能听到那块纱布后边伤口重新撕裂的声音,痛得深入骨髓,仿佛是一把轻薄尖锐的手术刀,刺溜一声就划进了血肉中。我歪歪扭扭地倒下去,那一刻脑子里竟然有一种荒谬到不切实际的暖意……这样也好,这样,或许我就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爷爷和哥哥了。
只可惜现实不允许我再奢侈一回,我闭着眼睛,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人抱着出了门。春夜的风不知道为何也变得这么寒嗖嗖的,抱着我的那个人用很快的语速说:“麦臻东,你开车。”
接下去在车上的时间,因为头痛,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而这些语流中,很多在我彻底清醒后也都忘记了,唯独这两句记得特别清晰。
“……那么久的事,她一个人也比你折腾她强!”
抱着我那个人竟没有生气,手臂微微紧了紧,说:“我只是想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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