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严谨拾起两件衣服看了看,笑起来:“尺码还挺合适,尤其是内裤,你亲手量过的吧?” 季晓鸥不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你赶紧换衣服。” 严谨一边穿一边笑:“昨晚上你不是把我上上下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遍了也摸遍了吗?这会儿装什么呀?” 季晓鸥厉声道:“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儿?” 严谨好脾气:“你又来了!行行行,我放尊重一点儿。”他套上羊毛衫,“你可以转过来了,季尊重同志。哎呀,我突然发现,你这姓可真好,将来生个儿子好起名,都现成的。比如季存处,嗯,这个名字很有公共意识和爱心。季人篱下?长了点儿,可四个字的名字肯定不会和别人重名。季检委怎么样?这个名字最牛,走哪儿都有人拍马屁,不会被欺负……” 季晓鸥转身瞪着他,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你闭嘴!” 严谨最后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又摸摸她的脸蛋儿,“你发火的时候最好看了,只显得你眼睛大,一点儿都不觉得嘴大。” 季晓鸥一把扒拉开他的手:“闭嘴!” 严谨笑着点头:“好,闭嘴。”他从桌上拿起那个装钱的信封,抓过她的手,将信封放在她的手心里,合拢她的双掌,“收好。” 季晓鸥固执地摊着两个手掌,“为什么不收下?嫌少吗?” “不少!可我从来没打算过亡命天涯,这钱我压根儿用不着!” 她的身体仿佛轻颤了一下,抬起眼睛望着他。 严谨在她脑门上亲一下:“晓鸥,以后再找个比我好的。” 季晓鸥的眼圈似乎红了,但依然嘴硬:“是个男人都比你好,不用你操心。” 严谨笑笑,“那我走了。” 季晓鸥却伸开两臂拦在了门前:“你去哪儿?” “找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你为他越狱?” 严谨单手撑在门上,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她:“你担心是个女的吧?” 季晓鸥脸一沉:“你正经点儿好吗?” 严谨笑着拧了拧她的脸蛋儿,“别想多了晓鸥。这个人很重要。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找到他,我才可能无罪。” 季晓鸥的脸上瞬间变换了数种表情:“那找到他以后呢?” “听你的话,我回去自首。” “自首?不是骗我吧?” “季晓鸥,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从咱俩认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季晓鸥认真地看看他,眼中的矛盾与猜疑,终于一点一滴地开始消逝。她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她的左手里捏着一张神州行的手机卡。她拉起严谨的手,将这张手机卡放在他的手心里,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放在他手心里。 严谨十分意外,他看看手里的卡和手机,又看看季晓鸥,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抱了一下。 “谢谢。”他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嗓子被什么东西更住了。 严谨躲进卫生间打了个电话。他在场面上经营十几年,总会有一些应付突发事件和意外的特别安排,平时不会轻易动用。打完电话出来,他和季晓鸥就在那间不到九平米的小北屋里,一个躺一个坐,安静地等待天黑下来。 房间内密密拉着窗帘,唯一的光源是一台小小的电视机。电视机声音关着,只有画面在不停地变换。隔几个小时,电视里就会重复播出一次关于严谨逃出看守所的新闻,屏幕上会出现那张刺目的通缉令。 严谨的身体素质再强悍,也扛不住一天一夜将近四十度的高烧,吃完季晓鸥从超市买来的包子,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犯迷糊,然后睡着了。剩下季晓鸥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和她五内俱焚的内心并无丝毫关联。 小区内的喧哗声渐渐大起来,那是放学下班的人群制造出的声浪。窗帘缝隙间的天光亦渐渐暗下去。 严谨被枕边手机的振动声惊醒,他迅速坐起来,看完短信,立即删掉,退出sim卡,然后将手机和卡都递给季晓鸥,叮嘱她:“剪刀剪碎,扔马桶冲走。”又说,“其余的东西,包括那身警服,你都尽快扔掉,小心一点儿,别留任何后患。” 他穿上大衣和鞋,扣上棒球帽,却发现鞋带松开了,正要弯腰,季晓鸥已经走过来,蹲下身帮他系好鞋带。 他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她的头顶:“我走了。” “还回来吗?” “不了。”他摇摇头往门口走去,帽檐的阴影完全挡住了他的眼睛,“办完事,我可能就直接去公安局了。” 季晓鸥依旧蹲在地上,并没有抬头看他,“你……还在发烧……你保重。” 严谨搭在门锁上的手停滞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开门走了。 季晓鸥跳起来,迅速爬上床挑开窗帘一角,望着他大步疾走的背影,拐过一个路口,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她在黑暗中坐下来,坐了很长时间,房间内每一处细微的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以为严谨又回来了。回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一切都不像真的,仿佛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一个细节过于真实的梦。只有床头柜上胡乱堆放的药盒和冷敷包,还有地上一堆拆掉的衣物包装,提醒她严谨曾在这里驻留过的事实。 她终于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机卡放进手机,按下开机键。没过一会儿,短信的提醒一声接一声响起,有预约的顾客咨询何时开店的,有房产中介公司卖房子的,还有一条是她妈妈赵亚敏问她何时回家的。 季晓鸥给赵亚敏回电话:“明天有卫生检查,今晚我得做准备,明天晚上一定回去。”她需要时间将店里严谨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心情平复,不至于在母亲的火眼金睛下露马脚。 她按照严谨的嘱咐,将他用过的那张手机卡剪碎,扔进马桶冲走。又找出一个大黑垃圾袋,将昨晚药店买来的所有东西都扫进去,加上那些新衣服鞋子的包装,鼓鼓囊囊一大袋。只有那身警服,她对着它犯了一会儿难,最后将上面的警号撕下来剪得粉碎,扔进马桶,衣服帽子也剪碎了,打乱了用几个袋子分别装好。 提着四五个黑色的垃圾袋,她往小区路边的垃圾筒走过去。迎面碰到楼上的邻居,老太太笑着招呼她:“小季,还没下班呢?” 她头一低,胡乱应付道:“没下班呢,陈奶奶。” 沿着马路一直走过去,将手中的塑料袋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筒,她才站在路边透出一口气。冷不防一阵狂风吹过,风力强劲到令人站立不稳,她慌忙背转身闭上眼睛。等这阵风过去了,满嘴咯吱作响,竟是吃了一嘴沙子。在时令已过惊蛰之后,北京城尚未迎来春天的回归,却又一次迎来了来自塞外的沙尘。 严谨走出小区大门。路边停着一辆半旧的挂着河北省牌照的普通本田轿车,冲着他闪了两下大灯。他走过去,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车内只有一个司机,也和他一样,戴顶压得低低的棒球帽,亦沉默地凝视着前方,等他坐好关上车门,就一踩油门转入主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顶着四五级的大风驶上京通高速,后视镜里并无异常,司机才开口说话:“其实护照和签证都是现成的,你真不打算出去避避风头?” 严谨原本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听到这里睁开眼睛:“我要真走了,可不就坐实了杀人的罪名吗?我跑了不要紧,老爷子怎么办?我这回进去已经连累到他,再搞一个去家叛国,他不得让他那些多年的对头给活活整死?” “可你这么跑出看守所,实际后果也差不多。” “一念之差,”严谨望着窗外,苦笑一下,“你明白什么叫一念之差吗?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一念之差。人有时候钻在牛角尖儿里,没别的路可走,只能拼了命往前钻,等钻出去了,才发现自己之前那点儿坚持,跟个傻×似的。” 司机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已经这样了,咱就尽量往好处想吧。不过,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吗?老冯躲了这么久,不管他是不是为了躲你,都会有防备的。” “放心吧,当年一个排的人都抓不到我,老冯那栋小别墅,还不是小意思吗? 司机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的脸,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小十三,希望这次你也好运。” 借着夜幕的掩护,本田车在高速上一路飞奔,向京东通州方向疾驶而去。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