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哦,抱歉,自称他女朋友的人太多了,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严慎低头抚抚前额,似乎不胜其烦:“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就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了,也连累不着你呀!” 算起来严慎还比严谨小半个多小时,可通身的气派却像帘子后面的西太后。在她强大的气场中,季晓鸥的气场被完全颠覆,平日混不吝的劲头一点儿都使不出来,词不达意地慌乱解释:“不是,我,那个,就是担心他,那个……” 严慎一挥手:“得,他那一堆破事儿,我才懒得听,回头你跟他说。” 季晓鸥忙不迭把严谨的手机还给她:“那我走了,明天……不是,今儿下午我再来看他。”不等严慎回答,她转身飞也似的逃出医院。 熬了一夜没睡,季晓鸥便在镜子里看到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到底过了二十五,少睡几个小时就在脸上挂了幌子。她叹口气,在眼睛下面抹了点儿遮瑕膏。 中午去医院之前,她回了一趟家。父母中午都在单位吃饭,家里没人,她打开衣柜挑了几件换洗衣服,正要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忽然看见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式西服,熨得平平整整,上面还坠着洗衣店的标牌,她扒拉两下,认出这是林海鹏借给她遮挡血迹的那件衣服,被她团成一团藏在衣架下面。大概是赵亚敏帮她收拾房间时发现了,替她送到干洗店洗干净了。 季晓鸥对着衣服站了一会儿,揣测着她妈不知会如何猜想这件男式西装的来历。又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林海鹏的表现还是挺男人的,她老躲着人家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可林海鹏会如何理解那天的混乱场面呢?愣了好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取下西装塞进背包里。 既然是去医院,自然不好空手。幸好厨房有一锅现成的枸杞当归排骨汤,赵亚敏炖了半个晚上,被她舀了个底朝天,全部装进一只保温桶里。临到医院门口,她又买了一只果篮。就这么左手拎着保温桶,右手提着果篮,背上一只登山包,她找到住院部四层的骨外科病房。 然而护士站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严谨的名字。季晓鸥抓耳挠腮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严谨那种人怎么会住在普通病区?她回头问护士:“你们这儿的高干病房在哪儿?” “高干病房?”护士愣了一下,失笑,“你说的是vip吧?”她指点季晓鸥,去七楼东头的特需病房找找。 特需病区大门处设有门禁,需要刷卡或者坐在门口的看门人开门才能进去。季晓鸥报得出严谨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他的病房号,费了半天口舌,门口的大妈才放她进去。 严谨住的706是一间单人病房,门外的走廊上放着一溜儿花篮和大捧的花束。病房内好像酒店的套房,客厅、卧室、卫生间以及电视冰箱一应俱全。可惜严谨却无法享受这一切。他的手术伤口在背后,人不能躺,只能趴着。家里新招的保姆被严谨妈打发过来服侍他。小保姆只有十九岁,除了稍嫌土气的穿着,看上去还真是苗条水灵,带着尚未被都市污染的清纯颜色,可见老太太为这个人选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只盼着儿子能迷途知返,藉此恢复对女人的正常审美。 那小姑娘人也机灵,对着严谨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严谨骨酥心软,腰上绑着钢板,他不能乱动,只能伸出手,捏捏她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让小姑娘的脸真的红成了八月枝头摇摇欲坠的熟苹果。直到季晓鸥敲门进来,他才放开小姑娘肉乎乎长着四个酒窝的小手。 季晓鸥低眉顺眼,眼前的旖旎风光咬牙只当看不见,老老实实坐在床前,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倒进碗里,试了试温度,双手举着捧到严谨脸前,简直是个举案齐眉的起范儿。 “你喝,专门为你熬的,当我赔罪了。” 严谨头回瞧见小媳妇儿一样的季晓鸥,颇不适应,看看碗里的汤,到底没敢张嘴:“你这是唱哪一出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这汤里没放耗子药吧?就算我强奸未遂,那也不至于死罪啊?” 季晓鸥回头瞥一眼小保姆,见她张着嘴看得正起劲,便拿眼睛毒毒地剜她一眼,小保姆知趣,立刻走出卧室。 眼看卧室门关上,季晓鸥这才说:“你放心,真要下药我也不会给你下耗子药,我会给你下点儿雌激素。” 严谨喃喃:“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了一口,发觉还挺好喝,便就着季晓鸥的手,一勺一勺把碗里的汤全部喝干净。 喝完了他感觉伤口没那么疼了,心情也大好了,便问季晓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被人下过诅咒一样,每回我碰过你,后面都跟着一串儿倒霉事。” 季晓鸥端详他半天,慢吞吞地回答:“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觉得你出门没被天打雷劈已经是上帝格外眷顾你了。” 严谨委屈极了:“我做什么错事了?你用得着那么狠吗?” 季晓鸥说:“你扪心自问,你原来不是喜欢男人吗,却一直撩拨我,到底什么居心?” 严谨差点儿跳起来:“老子根正苗红的男人,谁说我喜欢男的?” “那你跟我先解释解释,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跟一男的纠缠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是我被人陷害了好不好?事实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被人陷害了?呵呵呵。”季晓鸥假笑,“那你再解释解释,给湛羽家送电视机那回,你身边那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哪个男的?”严谨被问住了,一时想不起她说的是谁。 “装什么甲醇呀!就那个穿白衬衣、长得特斯文那个。” “你说的是他呀!他呀,哈哈哈……”严谨笑得几乎捧腹,“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自个儿问他去。” 正说着,一护士推门进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笑成这样?小严你小心把伤口笑崩了。” 严谨像是挺怕她,立即止住笑,叫了声“护士长”,季晓鸥赶紧站起来问好。 护士长年纪不小,瞧着有五十出头了。她一边查看点滴和伤口情况,一边笑眯眯地问严谨:“这姑娘是你对象吧?真懂事儿真贤惠呀,你好福气!” 季晓鸥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护士长,臊得脸都红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严谨接过话茬,一副王婆卖瓜的陶醉样儿:“漂亮吧?” “当然漂亮。”护士长打量季晓鸥一眼,“我们北京的姑娘,和别地儿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季晓鸥倒奇怪了:“您怎么知道我是北京人?我还没说话呢!” 护士长依旧和颜悦色,并不计较她如此直接的语气:“我每天得见多少人哪?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不惹人笑话吗?我跟你们说,这北京姑娘啊,最怕人说不懂事儿,吃了亏受了气都不会使小性子,而且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会往死里疼,小严你可甭欺负人家。” 季晓鸥频频点头,护士长的话简直说到她心里去了。严谨却叫屈:“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我就烧高香了。不是因为她,我也躺不到这儿呀!” 护士长只当两人在打情骂俏,依然笑眯眯的:“这可怨不着人姑娘,是你自己不听话。” 好容易等健谈的护士长离开,季晓鸥扣上保温桶,将滴落在床头柜上的汤滴擦抹干净,接着挺直身体,将双手相叠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表情严肃地面对严谨:“我跟你郑重道歉,我不知道我那一脚居然能把一个钢钉踹断。我想了半夜,你要是从此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就负责你后半辈子养老。” “嗨,你甭跟自己过不去。”严谨听得感动,觉得季晓鸥特别仗义,“多大的事儿呀,养养就好了。再说那钢钉早就该取出来了,是我一直不愿意再进手术室。” “你确定以后不会有事儿?” 瞧着季晓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严谨琢磨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我要真残了你只负责养老?” 季晓鸥一本正经地点头:“对。” 严谨一腔感激化为一肚子酸水儿,长叹一声说:“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他的表情实在太夸张了,逗得季晓鸥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严谨说:“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脚,不光踹断了一根合金的钉子,还把我的心踹得拔凉拔凉的。季晓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喜欢都没有?” 季晓鸥不笑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要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能留你在店里过夜?你以为我缺心眼儿吗?” 严谨喜不自胜,以为自己真等到了铁树开花:“那我们……” “到此为止。” 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 季晓鸥说:“‘凡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听过这句话吧?你既然不能和我结婚,就别老撩拨我。我也是凡人,禁不起诱惑。飞到高处再啪叽摔下来,那滋味不好受,谁都不愿意尝试,我也不愿意。” 严谨纳闷儿,要不是穿着件钢背心,他早就坐起来了,此刻动弹不得,只好奋力扭转脖子,“你是不是沈开颜附体了,怎么说话也那么分裂啊?谁告诉你我不能娶你?” “不用谁告诉我。先不管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就说你家门槛,太高了,一般人高攀不起,我要连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就太不懂事儿了。 严谨认为自己终于听懂了:“严慎跟你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我自己琢磨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你去问问,一个副军级干部在北京算什么?满大街都是!而且老头子马上就退二线了。” “我不懂这个,也不打算懂。”季晓鸥说得干脆,“幸好咱们还没开始,各自抽身还容易。看来您也不缺人照顾,我就不在这儿碍事儿了。将来要是出院,觉得有必要让我负担医药费,请把所有单据快递给我,我给你实报实销。您保重,我走了。” 严谨叫:“你站住!季晓鸥,我叫你站住!” 季晓鸥却像没听见一样,开门扬长而去,气得严谨简直想挠墙,“这帮女人浑起来都一个样儿,有文化没文化全一样的矫情!” 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口,顺着走道有两条长长的石头台阶,上面坐满了患者和家属。季晓鸥走到此处,感觉双腿沉重,不由自主也坐下了。十一月的室外,屁股下冰凉刺骨,她却没有意识到,只觉心口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捧着心思忖半晌,她不能承认这心口的空旷是因为严谨,而是昧着良心告诉自己,她饿了。 医院门口就有肯德基,她拿出钱包付钱的时候,看到包里那件西服。林海鹏上班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季晓鸥此刻急需和一个活人交谈,好赶走心中的难过,尽管她绝不肯把那种怅然若失命名为“难过”。于是她给林海鹏打了电话,约他过来取衣服。 听到她的声音,林海鹏显得很意外,但他答应尽快赴约。等他赶到肯德基时,季晓鸥已经把一个全家桶干掉了大半,正在攻克一个冰激凌。林海鹏倒是见怪不怪,以前她就这样,一紧张就会失控大吃,拿食物镇压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他走过去,将她手中的小勺几乎是硬夺过来扔到一边,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又来这一套?不管遇到什么事也别拿自己身体出气呀!” 季晓鸥不高兴地瞪着他,满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管我呢!” 林海鹏不理她,脱了外套坐下,这才说:“我是没资格管你,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暴自弃,更不能任由你堕落下去。” 季晓鸥没掌住,“噗”一声,一嘴冰激凌差点儿喷在他脸上,她生生给气乐了:“你是不是刚升政法委书记啊?说谁堕落呢?谁啊?” 林海鹏不动声色地拿餐巾纸抹去前胸袖口溅落的冰激凌沫,话说得义正词严:“你自己认识不到吗?你看看你现在交往的都是什么人?那什么……mb就不说了,你怎么会和那些高干子弟混在一块儿?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吃喝嫖赌抽,没有不敢做的,人渣你懂不懂啊?” “林先生,请你慎重评价一个你并不认识的人。人渣这俩字,原封不动还给你。” “嗬嗬,你还挺护着他!”林海鹏冷笑,“你若是有兴趣,我有他全套的履历,从他上小学开始,看完了你就明白什么才叫人渣。” “变态!你对一个男人那么感兴趣,打算干什么?” 林海鹏看了她一会儿,款款回答:“我都是为了你好。” 季晓鸥后悔,悔得只想抽自己一嘴巴,就算给《知音》或者《婚姻与家庭》的读者来信专栏写封长信倾诉衷肠,也比找林海鹏来散心靠谱一万倍。她从背包里取出他的西装,狠狠扔进他怀里,再次拂袖而去。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