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商议-《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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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于你的钱吧?”
沈之恒摇了摇头,转向车窗,看窗外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你总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一个人做什么事,仿佛就必须要有个目的,而且只能有一个目的,这是不对的。你是人,但你不懂人。”
“你懂?”
“我懂。”
“那你懂我吗?”
沈之恒对着车窗点点头:“懂。”
“既然懂,怎么还把我得罪了?”
“得罪你的时候,和你还不熟,还不懂你。”
“现在我们熟了?”
沈之恒再次对着车窗点点头。
“可惜晚了。”
沈之恒抬手拉拢窗帘,把烟蒂摁熄在了桌面上:“是晚了。”
然后他搓着手站起来,忽然显出兴致高昂的模样来:“不谈这个了,你去叫人,咱们打牌,玩它一夜。”
厉英良,鬼使神差似的,答应了沈之恒的要求。答应过后,他立刻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与其让沈之恒彻夜在车厢里独处,不如让他暴露在灯光和眼目之中,要不然,凭着这人神鬼莫测的本领,谁晓得他会不会半夜做出什么大乱来?
他找来的人,一位是沈之恒点名要的司徒威廉,另一位是黑木梨花,牌桌上需要女性的点缀,况且黑木梨花智勇双全之余,又总是那么笑盈盈的和蔼可亲。司徒威廉下午睡了一觉,睡得满头卷毛都蓬了起来,出现在沈之恒面前时,他惶惶然也茫茫然,及至得知自己是过来凑脚打牌的,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低了头开始揉眼睛。
沈之恒问他:“你和米兰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气?”
“受气倒没有,就是心里害怕。”
日本兵搬进来一张小四方桌,沈之恒先在桌前坐下来了:“心里害怕还能睡成这样?”
司徒威廉瞟了厉英良一眼,嗫嚅着答道:“昨晚没睡。”
厉英良从餐车取来了麻将牌,还在餐车中发现了雪茄——也一并带了过来。黑木梨花脱了军装,换了一身碎花布旗袍,瞧着宛如邻家新过门的少奶奶,眼中放着诚恳的光芒,一笑就是一口白牙齿。正如厉英良所料,牌桌上有了她,气氛果然变得温暖甜美起来,她先向司徒威廉打探了几支医药股票的情形,问得司徒威廉一头雾水,于是沈之恒接过了话头,两人谈着谈着,黑木梨花笑了起来:“我也真是傻了,总觉得司徒先生是个医生,就一定连医药的生意行情都要懂。其实这两行是不相干的呀。”
司徒威廉跟着笑:“这方面的事情,你问沈兄就对了,股票这东西,他总能搞到一点内幕消息,投资是一投一个准。”
黑木梨花一边摸牌,一边深以为然的点头:“要不人家都说,钱这东西爱聚堆,越是有钱人,赚钱越容易。”
沈之恒笑呵呵的打出一张牌去:“哪有那么容易,看着容易罢了。”
厉英良摸着牌,发现这三人越聊越热火,黑木梨花身为一位高级特工,言语之中却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越说越俗,并且好像当真有意去投资股票。沈之恒也慢条斯理婆婆妈妈的,和她有问有答,司徒威廉偶尔插嘴,说两句没出息的蠢话。
他感觉这个局面不好,自己又被无视和抛弃了。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冷不丁的开了口:“沈先生身上一分钱没有,一会儿输了,这账怎么算?”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都静了静。
他立刻知道自己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鲜血瞬间涌上了他的脸,他恨不得掀了桌子再掏出手枪,将在场诸位杀人灭口。
幸而,沈之恒这时开了口:“我可以打欠条呀。”
他并没有专对着厉英良回答,而是对着整张牌桌说话:“拿着我的欠条去海河报馆找总经理,绝对领得出钱,不过你们大概没有这个试验的机会,因为我向来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说到这里,他打出了一张牌:“九条!”
司徒威廉说道:“你哪有情场啊。”
黑米梨花也笑问:“好像是没听过沈太太的消息。”
厉英良心想不是你最先叫他吸血鬼的吗?他有没有太太你会不知道?
沈之恒答道:“我是独身主义者。”
黑木梨花笑道:“真够摩登的。司徒先生呢?”
“我可不独身,我心里已经有一位女神了。”
厉英良听到这里,简直纳罕起来,恨不得质问黑木梨花和司徒威廉:你们笑什么?你们高兴什么?你们都忘了身边正坐着一个吸血鬼吗?你们都不怕了吗?
牌局进行到天明时分,沈之恒果然是赌场得意,失意的是厉英良。
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结账,所以要来纸笔,给沈之恒写了一张欠条。沈之恒把欠条看了几遍,末了却是给了司徒威廉:“回去把钱给威廉吧,我未必花得到你的钱了。”
司徒威廉愣愣的接了欠条,仿佛是有些疲倦,一言不发。厉英良请黑木梨花把司徒威廉带走,又让日本兵搬走了房内的方桌和麻将牌。隔着铁栅栏,他挺费劲的把车窗拨开了一线,让晨风透进来。
他的本意是换换车厢内的空气,可沈之恒却像是很惊喜似的,走过来弯腰凑到窗前,迎风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
厉英良也许是熬夜熬得神经麻木了,此刻竟对他一点也没感觉怕。肩膀抵着窗框,他垂眼看着沈之恒头顶心的发旋:“你们都太会装了。”
沈之恒闭上眼睛,将清新空气吸入肺中,吸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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