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予,结婚,好不好?-《霍律师,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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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予的心脏缩成了一团,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攥得她不能呼吸。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嫩肉中,有些疼。

    警察继续说:“这个案子很快就了结了。路晨跟踪你这么久,还定期给你寄匿名威胁邮件,因为被提起公诉的事情对你有了怨恨,那么他的作案动机就有了。”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属于路晨的一块银吊坠,那是他出生的时候,他外婆送给他的,他一直很珍惜。”

    警察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犯罪嫌疑人死了,检察院一般就不会再提起公诉。”

    苏予睫毛微颤,她转头去看霍燃。

    霍燃抿直了唇,黑眸幽深。

    苏予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苏治国不让她接触外面的情况,霍燃也有意隐瞒,她也懒得去关心。

    林羡余一有空,就往苏予这边跑。

    苏予盘腿坐着,笑着看她。

    林羡余觉得愧疚:“对不起,阿予,没想到绑架你的人居然是路晨,我……”

    苏予一脸无奈,抿了抿唇:“跟你没有关系,羡余,路晨虽然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他来绑架我,可不是因为你,而是我曾经做过的错事。是我害了他,他现在来报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羡余听得有些火大,抿了抿红唇,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说:“有什么好报复的,你只是一个检察官,按照法律流程和已有的证据起诉他,有什么不对?就算成了冤假错案,他要怪罪的人也绝不止你一个,可是他为什么只盯着你?”

    苏予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是被我起诉的,我是直接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站在法庭上,直接陈述他的恶行,对他造成了太大的伤害,因为他根本没做过我所陈述的那些恶行。”

    林羡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卷翘浓密的睫毛垂了垂,轻声说:“算了,路晨都自杀了,人死如灯灭,死了一切就都没了。”她还是没忍住,“你说,他为什么会自杀?”

    “我也觉得很奇怪。”苏予微微敛眸,“是真的很奇怪,不过我最近一直在家,对于这个案子的了解也不是很深。”

    林羡余说:“算了,不多想了,案子都结束了。”她靠在沙发上,往后仰了仰,“路东最近又惹麻烦了。”

    “什么?”苏予的眉毛轻轻地扬了扬,她知道路东是林羡余的亲生父亲,“他惹了什么麻烦,路晨是他的儿子,路晨不是刚自杀吗?”

    林羡余漆黑的瞳仁里是浓浓的讥讽:“他这种人,根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他关心的只有自己。儿子死了算什么,只要他自己没死,他就足够开心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苏予看着林羡余。

    林羡余抿了抿嘴,眼眸里的寒气慢慢地凝结成冰,说:“路东杀了自己的妻子。”

    “什么?”苏予漆黑的瞳孔骤缩了一下,“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是啊。”林羡余语气冰冷,“儿子刚刚去世,他就能立马杀掉自己的妻子。”

    “他被逮捕了吗?”

    “早被逮捕了。”

    苏予的胸口轻轻起伏,她拧着眉头说:“这次,路东会被判无期吧?”

    林羡余闻言冷笑,没有回答。

    苏予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事。”林羡余闭上了眼睛,“我就是觉得很愤怒,路东这样的祸害,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得到他该有的报应。”

    苏予侧过身,看着林羡余的模样,胸口忽然有些胀胀的。她伸出手抱住林羡余,嗓音轻柔,带着安抚:“没事的。”

    人的语言真的很苍白,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做的或许就只有陪伴了。

    林羡余埋头在苏予的胸口前,眼泪一点点地打湿苏予的衣服,有细弱的更咽声传出,带着令人心疼的啜泣。

    “阿予,我真的很害怕。”她的声音很轻,“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我真怕我现在的一切会变成泡沫,我真怕他会毁了我的一切。”

    苏予抱着她的手慢慢地收紧,安抚道:“不会的,他现在已经被逮捕了,他没有机会再做坏事了,他以后的人生就是在监狱里度过。”

    林羡余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苏予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休息了一周就坐不住了,好说歹说终于让她的爸爸同意她去上班。

    律所众人都在忙,陆渝州还是抽空欢迎了一下苏予。

    几人聊起了案子,陆渝州忽然问:“林羡余最近还好吗?”

    苏予没有立马回答,她想起林羡余最近焦头烂额的样子,真说不上好。

    陆渝州大致也明白,皱眉道:“她那个亲生父亲,还真是跟苍蝇一样恶心,谁摊上谁倒霉。还有他的儿子,还绑架了你。”

    苏予抿唇,忽然问:“路东杀妻的案子,检察院起诉了吗?”

    陆渝州往沙发背上一靠,紧锁着眉头,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们猜猜,检察院以什么罪名起诉了他?”

    苏予沉思了一下,说:“不是故意杀人,而是故意伤害?”

    陆渝州闻言,扯了一下嘴角:“不是,再猜猜。这个检察官非常非常死板,死板到可怕那种。”

    “虐待罪?”霍燃嗓音平静。

    苏予眉心一跳,蹙眉道:“虐待罪?顶格才七年。”

    “是。”陆渝州扯了扯嘴角,眯起眼眸,继续说,“这个检察官一起诉,罪名一出现,整个社会都震动了,居然会按照虐待罪来判。”

    苏予还没去了解这个案子,也无法接触卷宗,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第二反应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她跟那些对案情不了解、只靠着媒体曝光的部分消息就借机在微博上蹭热点吸粉的律师有什么区别?

    陆渝州说:“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案情就只有媒体发布的,我早上看了一下,媒体的文字很具有倾向性,不太客观,所以,案情如何是真的没办法知道。”他笑了笑,“不过,我已经看到网络律师出现了。”

    苏予看着他,知道他说的网络律师是什么。

    法律这个行业比较看重出身,因为一个好的大学、一系列好的名师,带给法律人的不仅仅是丰富的法律知识,还有多年来耳濡目染形成的法学思维。要以法律为准绳,要以职业道德为基本,要以法律事实为依据,法律要求法律人谨慎、严肃。

    事实也是如此,越是厉害的法律人,越不会轻易地在公开场合随意发表观点,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接触卷宗,没参与案件的调查,大部分法律事实都有所偏差,在这样的情况下,随意盲目地自封正义使者,在网络上给嫌疑人定罪,是一种愚蠢莽撞又毫无意义的行为。

    但偏偏有一种律师,业务能力不强、法学素养差、会背几则法条,就自我膨胀,频繁地发表自己对案情的观点,最好是迎合网民的热门观点,抛弃他们对法律的认识,借着网友的愤怒,戴上正义使者的头衔,写一些在法律人看来啼笑皆非的文章,而这类文章往往能为这些律师带来大量的粉丝。

    陆渝州接着道:“网络律师先是让大部分人一起配合着营销号,骂负责案件的检察官,然后再批判虐待罪是恶法。现在风向更奇葩了,都骂到林羡余身上了。”

    苏予愣住了:“林羡余?跟她有什么关系?”

    “路东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律师,死磕派。”陆渝州扬眉笑,“这个律师的打法套路很难掌控,他喜欢利用舆论,但更多的时候,舆论常常操控他。我都没明白,这个检察官起诉的罪名都用虐待罪了,最高刑期才七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出来闹一闹。”

    “那个律师说什么了?”

    “他没正面说什么,但是他不经意地透露出,他的当事人路东的女儿是法官。”

    苏予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这不是把靶子送上去让别人打吗?”

    “是啊,所以网友们都兴奋了啊,大家都在猜测,路东的女儿到底是哪个法官,是不是因为官官相护,是不是走了后门,所以检察官才按照虐待罪起诉。”

    一说到官场贪腐,就最能刺激到大多数人的兴奋点。他们热衷于将生活中的一切不满,都归于政治黑暗。

    苏予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她有些担心林羡余。她犹豫了一下,给林羡余发了一条短信。

    “法院的领导有没有因为那个律师的话来找你?”

    林羡余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她说:“没事,院长找我了,但是院长也清楚我家的情况,我恨不得路东被判死刑,怎么可能去帮路东走后门。”她说着说着就火大,“那野鸡律师哪个学派出来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不想要律师证了,我还想继续当我的法官好吗?”

    苏予的关注点在于另一方面,她问:“羡余,你说路东哪里来的钱请律师,还是这个收费不低的律师?”

    林羡余:“路东哪里有钱,他前段时间还跪着找我要钱,被我臭骂了一顿,赶走了。那野鸡律师该不会是想出名想疯了,免费帮路东打官司吧?”

    苏予笑了:“应该不可能,而且非法律援助案件,他哪里敢免费,小心同行以不正当竞争名义把他告到律协那里去。”

    林羡余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道:“路东的钱,会不会是上次路晨绑架了你,你爸爸给的那笔钱?”她继续说,“路晨自杀之后,警方只找到一部分钱,另外一大部分的钱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里……该不会被路东拿了吧?”

    苏予抿唇,沉默了下来。

    她正打着电话,忽然有人敲了办公室的门,前台轻轻地推开房门,探头通知:“霍律师、苏律师,有客户来了,是一个老太太,不过老太太没有预约。她想见你们,说是有案子想委托,你们要见吗?”

    霍燃抬眸,看了苏予一眼,淡淡地道:“你先把人带到会客室。”

    “好。”

    苏予远远地透过会客室的玻璃,看到一个人坐在会议桌旁边,她和霍燃快步地走了进去。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有些拘束地坐着,也没碰桌上的茶水,就直愣愣地坐着。她听到脚步声,立马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苏予看她颤颤巍巍的样子,连忙走过去扶她。

    老太太已经上了年纪,脸上布满皱纹,头发也都花白了,两只手干枯得如同枯木。她看到苏予的时候,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

    苏予看到老太太的脸就愣住了,抿了一下唇,睫毛轻颤。

    “萧奶奶。”她怔怔地说。

    萧奶奶眼圈通红,她握住苏予的手,嘴唇颤抖着,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她的牙齿掉得差不多了,抿唇的时候,嘴巴是瘪的。

    苏予心头一酸,连忙说:“萧奶奶,您先坐下。”她扶着萧奶奶坐下,霍燃让实习生帮忙泡了茶水,他把茶水放在萧奶奶面前。

    萧奶奶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她穿着的藏蓝色土布衣服上,她嘴巴哆嗦着:“苏检察官,不是,苏律师,你帮帮我。”

    苏予鼻子一酸:“奶奶,您慢慢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萧奶奶是路晨的外婆,当年发生冤假错案之后,苏予跟萧奶奶道了歉,萧奶奶不怪苏予,还原谅了苏予,苏予至今都觉得愧疚。

    苏予看着萧奶奶,只觉得心里的酸水一点点地胀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人在最近既失去了女儿,又失去了外孙。

    萧奶奶的声音颤抖又沙哑:“苏律师,晨晨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的,晨晨不会的。”

    苏予抿唇,没说话,只是看着萧奶奶。

    萧奶奶的眼泪滚落,她咽了咽口水:“晨晨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不敢绑架你的,他不敢做坏事的。而且警察说晨晨是自杀的,我不相信。苏律师,晨晨当年被关在监狱里,他都没有自杀,现在怎么会自杀?他在死的前几天还跟我说,他会好好赚钱孝敬我的。”

    萧奶奶泣不成声,握紧了苏予的手:“还有……还有我可怜的女儿。”她停顿了几秒,继续说,“苏律师,我只认识你一人。我知道老太婆这样上门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可是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苏律师,你那天有没有看到绑匪的样子,肯定不是晨晨吧?我的晨晨死了,他一生都希望清清白白的,我不能让他死得这样委屈……我做梦都梦到他跟我说,他是无辜的。”

    苏予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唇,然后她咬紧牙关,睫毛颤抖,觉得胸口闷闷的。是她当年对不起路晨和萧奶奶,萧奶奶当年不跟她计较,还原谅了她。

    而且她也觉得路晨的死很奇怪,她虽然是受害人,可是她真的无法确定路晨是不是绑架她的人。

    她的红唇翕动了一下,想给萧奶奶承诺,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萧奶奶眼睛里的失望清晰可见,瞳孔里的光芒一下就熄灭下去。她摇了摇头,只是哭:“连苏律师也没有办法了啊,连你也没有办法了……晨晨,外婆该怎么办?你告诉外婆,该怎么办?”

    苏予鼻子一酸,水雾一下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被愧疚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起了多年前路晨指责她的眼神,是她冤枉了他。她忍不住想,如果这一次,他也是那个被冤枉的人呢?

    苏予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她想给萧奶奶承诺。

    霍燃忽然叫了她一声:“阿予。”

    苏予抬起眼,霍燃声音温和道:“你先跟我出来。”

    霍燃合上会客室的玻璃门,眼神深邃专注地看着苏予,很认真地问:“你想帮路晨翻案?”

    苏予抿紧唇,没有说话。

    霍燃说:“你应该知道,这种嫌疑人死亡不再起诉的案子一旦定性之后,检察院是不会再理会这样的上诉的,你以前是检察官,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是律师,一旦你承诺下来,为了你的职业道德,你就要想尽办法让检察院重新审查,你觉得检察院会重新审查吗?”他缓了一下语气,“检察官也是人,人都一样,很难接受质疑和直面自己曾犯过的错。”

    苏予的声音很轻:“可是霍燃,如果……如果路晨真的不是绑架我的人,那我是不是再一次冤枉了他?”

    霍燃蹙眉,目光沉了一下,想说什么。

    苏予说:“你想说这不是我的错,是吗?”她的睫毛颤动,黑瞳里映着霍燃的脸,她低声道,“可就是我的错啊,就算不是我主使的,也是我默许的。”

    霍燃垂眼盯了她半天,然后勾了勾嘴角,笑了:“好。”他伸手将她搂到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

    苏予顿了两秒,胸口起伏,说:“霍燃,这个案子交给我吧,我的实习期马上就要满了。”

    霍燃笑了起来,嗓音放低了几分:“好。”

    苏予把萧奶奶送回了家。

    萧奶奶就住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小院子里,苏予停车之后,萧奶奶没下车,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用纸袋子包着的钱。

    她说:“我知道你们律师收费都很高,我准备了钱,苏律师,要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苏予哪里能收萧奶奶的钱,她抿了抿唇,推托道:“奶奶,现在先不交钱,你先拿着这些钱,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再说钱的事情。”

    萧奶奶只好先把钱收了回去。

    苏予对她说:“萧奶奶,我会尽力的,路晨和路太太的案子,你不要太担心。”

    萧奶奶摇摇头:“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她说着,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苏予的喉咙发紧。

    她开车离去时,从后视镜里看到萧奶奶佝偻、单薄的身影,站在橙红色的夕阳下,莫名让人心酸。

    刚刚苏予从萧奶奶家里把和路晨案子有关的资料都搬了过来,她从车后座拿出备用的行李箱,将它们装了进去。

    她脚步匆匆地拖着箱子,跟前台打了招呼后,就进了办公室。她打开行李箱,把卷宗搬了出来。

    霍燃问:“这是全部的资料?”

    “是,检察院结案之后,把这些复印给了萧奶奶。”

    霍燃随手拿起一本资料看了起来,苏予工作的时候也格外认真,她拿出笔和便利贴,一边快速浏览,一边迅速地记录重点。

    两人没再说话,轮流看着资料,将整个案情梳理清楚。

    苏予忽然抬起头,蹙眉道:“我被绑架之后,没有受伤,那人除了绑我走的时候对我下了重手,后面都没再殴打我了。而且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天我包里带的现金和手机都没了,连同身上的珠宝也被对方摘掉了。”她顿了一下,“对方绑走我之后,向我爸爸要的也只有钱。”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都说明绑走我的人想要钱,但是警方的推论是路晨绑走我,是因为我当年起诉了他,和他有仇怨……如果真的是他报复的话,那不应该是倾向于虐待我吗?”

    “嗯。”霍燃抿了抿唇,表示赞同。

    “路晨自杀也很奇怪,他绑架我之后,为什么要自杀?”

    霍燃猜测道:“自杀有可能是因为路晨自尊心强,他怕绑架案曝光之后,又要面对众人鄙夷的目光,所以宁愿自杀。”

    苏予想到路晨当年的悲愤,睫毛低垂,继续看卷宗。

    霍燃说:“不过,萧奶奶刚刚说,路晨还跟她保证了,他会给她养老,还透露出他很爱生活。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死的确很诡异,一个对未来有计划又热爱生活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自杀。”

    苏予点点头,抬眸又说:“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看看卷宗了。”

    下了班,苏予带着满脑子的案情回到了苏宅,她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仰躺着,盯着天花板慢慢地思考。

    楼下,林姨忽然喊苏予:“阿予,羡余来找你了,她上楼去了哦。”

    苏予听得不是很清楚,随意地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门外的人正是林羡余。

    林羡余刚下班,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套装,黑眼圈有些重。她看了苏予一眼,疲惫地把包扔在一旁的椅子上,也跟苏予一样躺到了床上。

    苏予躺在她身边,轻声问:“怎么了?今天你看起来这么累。”

    “是啊,最近我都很累。”林羡余补充,“是心累。”

    苏予轻声叹了一口气,也觉得愤怒:“你不用理会那些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会一张嘴就开始骂人。”

    林羡余听了苏予的话,笑了,转头去看苏予:“你今天说,你接了路晨的案子?”她蹙眉,“你为什么要接他的案子?不说他绑架了你,你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你接案子也根本不符合程序。”

    苏予笑道:“其实根本没有程序可言,因为检察官肯定不会重新起诉的。”

    林羡余点头:“我要是检察官,也一样。案子都结束了,就因为律师的几种猜测,就要我推翻之前的结论,还要我再次耗费大量的精力重新看卷宗,重新写材料,重新联系法官安排时间……我的天,光是想想,我就想杀了那个律师。”

    苏予失笑,眉眼弯弯。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羡余,我就是担心,担心自己再一次错怪路晨。”她很认真,“我今天看了卷宗,看完之后觉得漏洞其实还是很多的,给我送恐吓快递的人,经过录像的图像比对,应该就是路晨。但你看,他这么久以来只给我寄了快递,其他的事情一样都没有做过,他为什么会突然想绑架我?”

    “是报复吗?假如是报复的话……但我被绑架走,除了后脑勺的伤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我也没有受到精神折磨,根本不符合报复的情况。”

    “如果是为了钱,就很符合我被绑架的情况。绑匪向我家里索要了钱财,我身上当天所携带的贵重物品,也全被对方搜走了,估计早就被变卖了。路晨最近很缺钱吗?我调查了他的情况,他并没有出现紧急缺钱的情况。再退一步来说,如果他真的缺钱,为什么要在拿了钱之后自杀,缺失的那一大部分钱,又去了哪里?如果是欠外债的那种紧急缺钱,催债公司一般会用人身安全来威胁他,但他连死都不害怕。”

    林羡余轻声说:“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检方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或许,他害怕犯罪被发现,影响家人,才自杀的。”

    “也是。”苏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太着急了。”

    “没事,慢慢来。”林羡余说,“路东的案子现在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我的马甲都快被扒开了,要是被扒开,我不想顾及脸面,要引导着大家大骂路东,然后把自己塑造成脱离原生家庭的现代社会新女性,自立自强,惹人疼惜。”

    苏予的眉眼弯了弯。

    两人又说了其他的事情,最后林羡余得回家了。她出门的时候,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深呼吸,走到苏予的面前,看着苏予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阿予,你想接下这个委托吗?”

    “什么?”苏予一怔。

    “你不是说萧奶奶把路晨的案子委托给你了吗?她是不是还委托你接下路晨妈妈的案子?”

    苏予点了点头:“不过,路太太的案子现在有检察官在负责了。”

    “但这个检察官起诉的罪名是虐待罪,罪名也太轻了吧。”林羡余说,“你可以作为路太太的诉讼代理人出庭。”

    苏予没有立马回答,有些犹豫。

    林羡余抿唇:“其实我很怀疑路东,他明明就缺钱,却在路晨绑架你之后,忽然变得有钱,所欠的外债也还了,甚至还有钱为自己请律师。更可怕的是,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没人再束缚着他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予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话——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路东真“幸运”,占了两样。

    林羡余抱住苏予,蹭了蹭苏予的脖子,静静地说:“阿予,不过我说的就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勉强你。”

    苏予笑了起来,再次抬眸时,眼里只剩下坚定。

    上班之后,苏予跑去法院复印路东案的材料,当她等待书记员整理资料的时候,看见了负责路东案子的检察官——王检察官。

    王检察官办案子向来追求稳妥,苏予听别人说起过他,他没什么野心,只想在检察官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属于保守派。

    王检察官朝着苏予点了点头。

    苏予打招呼:“王检。”

    王检是来送资料的,因为要避嫌,所以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在意,复印完材料,就匆忙赶回了律所。

    霍燃接过她手里的材料。

    苏予说:“路晨和路东的案子,居然都是王检察官负责的,他属于保守派。”

    “也就是说,两个案子的难度都很大?”霍燃抬了抬眉毛。

    “嗯。”苏予抿唇,“不过,我刚刚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路东的卷宗,发现一些问题,不过还需要梳理一下。”

    “好。”

    苏予走到白板面前,手上握着一支黑色的笔,先在白板上写下路东、路晨和路太太三人的名字。

    她说:“路东和路太太是夫妻关系,路晨是他们的儿子。在路晨的案件中,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属于路晨的银吊坠,是萧奶奶送给路晨的出生礼物。路晨曾经威胁过我,警方排查到路晨的时候,路晨说案发那段时间他在家中,哪里都没去,但那个时间段,他们家里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他没有不在场证据。在警方询问完的第二天,他忽然被人发现坠楼自杀。警方在他的房间中搜到了一部分赎金,以及装着赎金的箱子。尽管其他大部分赎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尽管没有查出路晨急需钱的情况,不过警方还是依靠这些证据结了案。”

    霍燃点点头,目光专注地看着白板,说:“从警方的角度来说,这些证据的确够了,因为警方也没发现其他的线索。”

    苏予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那我们再看路东。在路晨的案子中,路东也出现过,因为他是路晨的父亲。路晨说他案发当天一个人在家中,那么路东去了哪里?”

    霍燃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目光落在下一页上,看到了路东的笔录情况。

    霍燃眯了眯眼眸,淡声说:“路东说他那天晚上和太太出去玩了,太太从超市下班之后,他就和太太去了公园散步,然后去吃了烧烤。他还说,后半夜他没有记忆了,因为他喝醉了,好像还打了太太,然后他太太一个人回家了。他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外面的长椅上。”

    “对。”苏予接着道,“路东的太太在笔录中也承认那一晚她和路东在公园玩,吃烧烤,也就是路东有不在场证明。当时警方在路晨的房间看到赎金的时候,也怀疑过路东,但路东有不在场证明。”

    霍燃的薄唇抿成了直线,而后开口道:“而且,证明路东不在场的证据还挺多的,他案发当晚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一个小视频,说他和太太出去浪漫。”

    苏予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着说:“但路太太的死未免也太巧合了,她刚刚给路东做完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她的儿子自杀之后,路东又杀了她,那岂不是知情的人都死了?”

    霍燃明白苏予的意思,继续浏览着卷宗,看到了王检提供的起诉意见书,他在里面说了他为什么要以虐待罪起诉,猛地一看,开头提到的几个原因都十分荒谬。

    苏予在霍燃的旁边坐了下去。

    霍燃平静地说:“有些检察官对法律的理解非常机械化。如果最后真的按虐待罪来定,路东顶多被判七年。”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从身后的文件柜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陆浸调查的。”

    苏予接过文件,快速地翻阅着。

    “路东上次赌博,欠了一百多万的债款,两个月前到了归还期,他没钱还,右手小拇指被剁掉了。那边催债的人说,如果他再不还钱,就直接割掉他的命根子。”霍燃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他经常吃喝嫖赌,小拇指他或许还不在意,但他绝对在意自己的命根子。后来他就来找林羡余了,林羡余没给钱。重点是,在你被绑架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有钱还债了。”

    苏予皱眉:“所以,那天绑架我的人是路东?”

    霍燃淡淡地说:“也可能是路晨绑架了你,但路东取走了路晨的赎金。”

    两人看完资料,霍燃拿起西装外套,笑了笑:“咱们去看看。”

    “嗯。”

    他们先去的是路晨跳楼自杀的地方,也就是路家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地上坑坑洼洼,泥水飞溅,垃圾随意地堆积着,充满了恶臭味。苏予站定,往楼上看去,那个卧室是路晨的房间,他就是从自己七楼的房间跳下来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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