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太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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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濛断得那样决绝,说放手就放手,说不见就不见,如今盲目自信显然要不得。

    想起昨天在警局,时思卉同他打的赌,傅宣燎的心不由得沉下去。

    原谅二字谈何容易。从前他总觉得时濛含着泪的样子像在忏悔,现在才知道该忏悔的其实是他自己。

    光是将犯过的错弥补,就得拼尽全力,还得看当事人愿不愿意。

    傅宣燎苦中作乐地自嘲——好好的一颗满眼满心都是你的小蘑菇,你把人气走了,现在又后悔想追回来,老天不折腾你折腾谁去?

    收拾好东西,拎着刚要走出房间,视线一瞥,瞧见书桌右手边书架上的几支画笔。

    想起去年时濛生日来到这里,看到这几支笔生了一场小气,傅宣燎紧绷的表情稍稍松弛,旋即莞尔。

    他走过去,伸手将所有笔一把握住,拿了出来。

    扔进垃圾桶的动作毫不犹豫,咚的一声,若说昨晚这声响引导他直面内心,如今这声响就在提醒他挥别过去。

    垃圾桶盖关上,他将年少时对时沐的朦胧好感和错位的心动封存彻底。

    说来凉薄,傅宣燎自认曾对时沐有过类似喜欢的感情,不过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在悄悄释放关于时沐的一切。因为一颗心太小了,住进了时濛,哪还有多余的位置。

    尤其在得知时沐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撒过那样恶劣的谎之后,仅有的一点“背叛”的愧疚也被尽数排空。

    傅宣燎从未打算用看错人为自己开脱,他想,就当是我变心了吧,就当我喜欢上了别人,为傅家、为旁人活了那么久,总该轮到我自私一回。

    时濛把最澄澈的心交给了他,他也想还时濛一颗同样干净的心。

    这是他欠时濛的,也是他心甘情愿掏出来的。

    就看时濛什么时候愿意看一眼了。

    单从目前状况来看,怕是够呛。时濛住院期间,江雪寸步不离,别说傅宣燎,连李碧菡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也不是没想过用手段强行闯进去,可到底不想打扰他养病休息,于是所有人都等着,一等就是一个多星期。

    这天傅宣燎给陈警官打电话询问案件进度,陈警官说由于时思卉的家属并未继续阻拦调查,目前检方已经正式介入,正约谈被害人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不日便会起诉。

    当得知约谈时间正是今天下午,傅宣燎一把方向盘大转向,刚从医院出来又直奔医院回去。到住院部却扑了个空,护士说这房的病人前脚刚办完出院手续。

    傅宣燎知道时濛诚心躲避,却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开车前往检察院的路上,他害怕又生气,怕时濛就这么跑了,气自己盯得还不够紧,这都能盯丢。

    好在他脚程快,到了检察院停好车便直奔里头去。

    没有预约只能在楼下等,他等不住跑到楼上,挨间洽谈室看过去都没找到人,经提醒打算往公诉处去找,又被工作人员拦住不让进。

    傅宣燎正和对方解释自己的朋友在里面,余光忽地瞥见楼梯方向出现两个人。

    从楼上下来的正是时濛和江雪。

    时濛刚出院,脚步还有点打飘,却坚持左手撑着扶手,自己走楼梯。

    他走得很小心,低头专心看台阶,直到前方视线里出现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才意识到碰见了谁。

    四目相对,傅宣燎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只是看着他。

    时濛好像又瘦了,长袖几乎盖住手背,右边露出一截纱布包着的手,不知里面恢复得如何。

    头发也长了不少,细碎的一层刘海遮住眉毛,显得他眼睛更大,里头却是空的,没有曾经的期待和渴望,也没有傅宣燎的影子。

    让傅宣燎已经落到底的心又塌陷几分,窸窣往下沉。

    江雪拉着时濛打算绕开:“我们走,别理他。”

    时濛却没跟她走,说:“等一下。”

    江雪只好先退到一旁,等他俩把话说完。

    静默持续了几秒,傅宣燎开口都怕唐突了他:“案子……我是说时思卉主谋的那个案子,还顺利吗?”

    时濛反应了一阵才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谢谢。”

    即便没说,傅宣燎也知道他谢的是那场海上绑架案,傅家动用关系阻止警方追究。

    可是傅宣燎心知肚明这不是绑架,所以他说不出“不客气”,也“嗯”了一声,说这是应该的。

    两人以前所未有的正常状态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平静到傅宣燎恍惚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吵过闹过,亲吻纠缠过,流过泪,也弄伤过对方,虽然傅宣燎没打算逃避责任,可那么多阴差阳错、命运捉弄,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后果。

    他像每个怀着侥幸心理的赌徒,寄希望于这把逆风翻盘,一切以此为起点,重新开局。

    “出院怎么不告诉我?”傅宣燎问。

    时濛不回答。

    傅宣燎权当他默认,稳住呼吸,接着说:“那……我们回家吧。”

    这回时濛给了反应,在傅宣燎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没有回应傅宣燎的话,而是说:“放在你家的东西,我不要了,扔掉吧。”

    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因而更显得时濛曾经的冷静全是强作镇定,而现在的则是毫无情绪波动的冷静。

    傅宣燎无法打破的一种冷静。

    以致他找不到应对的方法,一时愣在那里,直到时濛自身侧走出去两三米,突然停住脚步。

    目睹时濛折返回来,傅宣燎眼中流露出类似失而复得的惊喜,他迎了上去:“我……”

    他想说的有很多,最想先让时濛知道的还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哪怕暂时不想原谅我,也先不要生气,不要惩罚自己。你那么好,谁都不该让你生气。

    可是时濛没给他机会。

    时濛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纸钞,递了过去。

    傅宣燎正看着这不知是何用途的钱愣神,听见时濛说:“你西装口袋里的,之前被我挪用了。”

    用来买了刀,绳子,打火机,还有通往海边的车费。

    每一样都是在为那场声势浩大的告别做准备。

    所以时濛认为没必要多费唇舌,只将钱塞回傅宣燎手中,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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