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先生阖玉棺(十八)-《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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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动作从前在螣蛇洞时,李十一头一回知晓自己身份时做过,如今她依样再来一回,像一个不必诉诸言语的提醒。

    她特意换的衣裳,讨要的称呼,娴熟的动作,通通在抚摸宋十九的记忆,通通在告诉她——别怕。

    宋十九的心一瞬因她的举动软得不像话,鼻间一酸便更住了喉头,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余光里李十一仿佛是牵了牵嘴角,软声道:“唤得不错。”

    未等宋十九回神,她便自身后抽出一根长条的物事,另一手将宋十九五指摊开,将那物件搁在她手心里。

    配上她方才的话语,听起来似一个合了她心意的奖赏。

    宋十九细瞧,是一柄扇子,同她从前用的大小无二,只是略沉些,扇面是一样的钟山的晨曦微光织就,伞骨却换了,从前的玄铁架此刻换成了木头料子,黑漆漆的,隐约发着氤氲的古旧的光,她伸手触了触,里头有些血气,每一根的顶端和低端都镌了小小的龙鳞。

    她看一眼那龙鳞,又瞧一眼李十一,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地被哄了。

    那龙鳞分明雕自李十一之手,意味便微妙得厉害,好似成人为幼童备着汗巾子时,绣上一个小小的名字。

    她再瞄一眼李十一,李十一就只一双温温的眼望着她,只是嘴角掖了掖,像在等待她的评价。

    宋十九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这位不善言辞的姑娘,同她骨子里淡漠疏离的神女,一齐在用不大熟练的伎俩抚慰她。

    抑或者说,救赎她。

    宋十九于是将那小小的龙鳞摸了又摸,牙齿将口腔内/壁的嫩肉咬了又咬,一会子才细细地问她:“这是什么?”

    “蛟龙右爪。”

    斩下来时不过半人长,再略施了法术便变得极小,李十一抽了里头最精细的掌骨,替她重做了这小小的浮光扇。

    宋十九提了一口小小的气,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住了口。她那日晕了过去,不晓得这蛟龙爪是如何留下来的,原本想问上一两句,想起涂老幺,却又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她的双目雾蒙蒙的,终于藏了不能宣之于口的故事,将她原本的光芒四射笼起来,笼成一盏披星戴月的孤灯。

    李十一却未再劝慰她,只抿唇对她道:“你若笑一下。”

    宋十九侧脸看她。

    通常这个“若”字,后半句皆跟着“便”或者“就”,但李十一并未接下去,只淡淡然地拎了拎嘴角,以目光牵引她。

    宋十九将咬着的下唇放开,怔怔望着她,随她拎嘴角的动作,浮出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

    她有些懊恼,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仍旧对李十一的话言听计从,甚至更言听计从。

    李十一的手轻轻一抬,碰了碰她的下巴,轻声道:“瞧见了。”

    宋十九失落,却并不蠢笨,警觉地盯着她的面庞,生怕错过一点线索。

    却见李十一含笑敲了敲腰间的神荼令,门外响起笃笃叩门的声响。

    噼里啪啦,捶捶打打,半点教养都没有。

    宋十九的心却被这把敲门声颠了起来,仿佛放入了油锅,不拘什么瓜果蔬菜一顿乱炒,时大时小的火将她燎得晕头转向,甚至有难以躲避的黑烟,令宋十九被呛得微微咳嗽起来。

    宋十九求助一样看着李十一,好像在等她一个否定,却在她通透的双目里令猜测跑了起来。不是小豆丁,小豆丁没有这样高,不是春萍,春萍没有这样的力气,更不是村里人,没有理由,宋十九就是知道。

    她拉住李十一的袖子,正要说什么,门却等不及,自顾自“啪”一声推开,进来的先是一盆衣裳,脸藏在衣裳后头,莽声莽气道:“醒了是不?吃啥,臊子面吃不吃?汤圆也有现成的。敲这半日,也不喊开门,傻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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