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长亭九梦君(十三)-《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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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顶上的宋十九侧卧在砖瓦高高的脊梁旁,脸颊枕着手背,身体起伏的曲线美妙得似丹青圣手勾勒的群山。同在钟山时一样,她呼气又吸气,睁眼又闭眼,静悄悄地思索,也静悄悄地感受这座院落的体温。

    寒鸦停在她的腰窝,树叶落在她的发间,她从自然中来,又回到天然中去。

    可到底不一样,莺啼鸟叫里没有阿音扔麻将时哗啦的脆响,日月星辰也抵不过李十一浅笑时微动的鼻息。

    她阖上眼,眼里全是李十一。

    她还是如此喜欢她,那份喜欢并没有被膨胀的记忆压缩,反而在缝隙间生出了不甘心的枝丫,软绵绵地挠着她的心窝。

    李十一听完了她一整个起落的呼吸,待回过神时,才发觉木桶里的水凉意入骨,她站起身来,走到楼下去拨出骨牌的声响,而宋十九寻常最爱的娱乐并未将她引诱来。

    最爱的小食也未将她引诱来。

    入夜时,仍旧会听到宋十九的呼吸声,李十一便躺在床上等,等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有规律,等她入一场香甜的美梦。

    她时常按捺住担心她会不会着凉的心思,时常想要为熟睡的她披上一件外裳。

    哪怕她是天生神骨,凡尘的温度奈何不了她,只能够将李十一的担心衬作无用功。

    然而,人心最软的那一部分,就叫做无用功。

    宋十九望着她,说:“你又明知故问。”

    李十一又一回明知故问,而宋十九未在后面跟一句她喜欢不喜欢。

    李十一心里的紧张后知后觉,白蚁蛀木一样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她并非对宋十九耍心眼,恰恰相反,她没了底气。

    宋十九在蜜罐子里长大,生得甜蜜又和顺,这是头一回与她生出了嫌隙,然而宋十九终有一日会发现,谈恋爱并不是蜜罐,若她偶然尝到了一点涩和苦,会不会生出悔意和动摇。

    李十一握着杯子的无名指一动,这才觉出杯中水原是滚烫的。

    宋十九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幅度微小地挽起嘴角,提步朝李十一走过来,开口便要说话。

    舌尖在唇齿间一弹,笑吟吟地噙了半个字,不知是“令”还是“李”,最后她说:“李十一,你也有今天。”

    这话她在许久前便应该说,设想的是在令蘅为自己要死要活情根深种的时候,她轻蔑而不屑地哼出来。

    她到底是说了这一句,只是说得如此柔软,如此甜腻,如此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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