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三)-《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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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爱我。

    心里有个小姑娘捉着袖口将沾灰的花瓶擦了一遍又一遍。

    而阿音却笑着翻身下来,将被子盖得牢牢的:“我说,困了。”

    她实在不擅长谈情说爱这个玩意,故而才曾将李十一爱成了一个秘密。

    后来秘密被戳破,搁到光天化日下,晒蔫儿巴了,也不再属于她了。

    而这一刻,她感到有另一个秘密正在悄悄生发,凭着那人不厌其烦的浇灌,好似萌了芽。

    月影西沉,又是崭新崭新的一日,金乌炫耀一样抖着光线,将远途的旅人送上车船。一路荡着水西行,一周有余便至了重庆,烈日总是更偏爱这个地方,空气里尽是风风火火的骄阳味。青石板老码头,砖瓦巷错落楼,这座西南的山城以腊味的烟嗓迎接了她们。

    宋十九披着羊绒大衣牵着李十一的手,好奇地望着蜿蜒石道上的滑竿,大腹便便的老油头或裹着旗袍的娇小姐往上头半躺,被两位套着白褂子的挑夫架起来,长长的竹竿一悠一悠的,咯吱响声中便爬上了坡。

    阿音同阿罗走在后头,二人隔了半个人的身位,低头慢悠悠地踏着,重庆的街道窄,时不时被串街的孩童一撞,阿罗伸手扶她一把,又收回去继续扶着伞。

    阿音咳一声,嗓子也是妖妖娇娇的,却没有别的话。

    自那日后,她同阿罗再也未发生过关系,也未再同床共枕过。阿罗对她抱有足够的耐心,仿佛等得惯了,也不差这几日几个时辰,她却在阿罗不远不近的守候中迷了途,她感到了亏欠。

    人同人的交往中,若要拿尺子量,论一论你差我几厘,我短你几钱,那便可以称得上生分。

    但若对一个人有了不计回报的、与日俱增的亏欠感,便恰恰相反,这叫做挂在了心上。

    阿罗每伸一回手,便是一次亏欠。

    街边飘来辣油的香味儿,宋十九上前,见巷角摆着一个小摊儿,扁担横在上头,一头挑着炭星子直冒的土灶,上头垒着一锅咕噜翻腾的红汤,八角同花椒皮在锅里翻滚,时不时带上一片熟得烂烂的肉片,几位劳工或坐在小马扎上,或蹲在一旁,捧着油碟大快朵颐。

    宋十九将挽着李十一臂弯的手滑下去,摸到她揣进兜里的手心儿,挠一下。

    李十一心领神会,反手握住她凉凉的五指,摇头:“不吃。”

    宋十九这几日晕船,肠胃不大好。

    见她有些扫兴,李十一抽出手来搂住她:“我给你做。”

    宋十九看她一眼,再无二话地同她往住处走。李十一总是十分明白怎样适时地管教她,怎样令她开心,怎样不动声色地献上潜藏的温情,甚至在床上也一样,话不多,却十分在意她的感受。她起初享受并沉溺这样的温柔,似躺在了水里,可日子久了,她渐渐察觉,这份温柔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她蔓藤一样无家可归地攀附着李十一,而她亦恰到好处地掌控并拿捏她。她不想问李十一喜欢她哪一样,她心知每一样她都喜欢,只因她照着她的管教长大,每一面都长在李十一的期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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