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令相思寄杜蘅(四)-《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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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进院子时涂老幺刚买了一只老母鸡,正挣脱了绳索在院子里乱窜,见着来人,他停下捉鸡的动作,甚是诧异地惊呼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回来啦!”

    若说没心没肺的好友,通常是令人烦恼的,可也有他独特的功用,好比涂老幺这一声“回来了”,不见外得好似阿音仅仅是出门遛了一个弯儿。

    阿音瞥他一眼,动动脖子算打过招呼,再抬头时李十一拿着拧好的麻绳出来,另一手湿哒哒的,刚刚洗过,滴着晶莹的水珠子。

    她望着阿音,抿唇淡淡一笑,也是说:“回来了。”

    所有阿音预想过的尴尬和嫌隙在这三个字里烟消云散,李十一头一回给她搬了台阶,配上手上的水珠子和麻绳,将话熨得更加日常,一家人似的。

    阿罗偏头,令五钱将李十一手上的麻绳接过来,代替涂老幺捉鸡,自个儿则走到墙根处不近不远地望着,时不时指导一两声。

    阿音将不大牢靠的脚后跟顶了顶,蓄了些力似的,慢悠悠地走到李十一跟前:“不回来,谁帮你收尸?”

    “老,弱,病,残?”她瞪着靠过来的涂老幺,这回四个字全是他。

    “嘿。”涂老幺将关心的话咽回去,白她一眼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阿音右手拿着李十一给的信,在左手手心里拍三两下,气焰嚣张:“怎么,讨债?”

    李十一抬抬眉毛,不点头也不摇头。

    阿音冷哼一声,将信纸塞她手里,道:“几桶水便想清算了?姑奶奶同你说,一万个不能够。”

    “任如何算,也是你欠我的多。”她倒竖着柳叶眉,“我想明白了,我总是要你欠着我,这辈子欠,下辈子还欠,你儿子姑娘孙子孙女往下数一百八十代,世世代代都得欠着我。”

    她妖妖娇娇地努了努嘴:“这我才舒坦。”

    李十一眼里隐隐挂着笑,说:“是。”

    阿音望着她的笑容,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错觉,好似见着了从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李十一。她爱了一整个青春年少的姑娘,以残忍而温和的方式同她说,只能够将姊妹的位置留给她,但是,永永远远地留给她。

    她低头摸了摸心里的小阿音,对她说,咱们就此别过了,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乍然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最终还是阿音记起了紧要的,同李十一说:“那腾蛇,你是不必再找了,我有方子。”

    李十一蹙眉:“什么方子?”

    阿音朝不远处的阿罗偷看一眼,小声道:“她,是个爷们儿。”

    她不晓得如何解释,也有些开不了口,只用惯常神神叨叨的胡话,来遮掩些尴尬。

    李十一讶异地抻了抻眉头,却三两下明白了阿音的意思,想了想,只问她:“管用么?”

    阿音有些别扭,将眼神移开:“凑合。”

    李十一唇边的笑十分清淡,一晃眼便不见了,蹙着眉头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关怀:“够用么?”

    阿音“嘶”一声,这话颇为耳熟,自李十一口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风味。

    她不大好回答,却听涂老幺自身后幽幽发话:“若我没想错,你同那傻阎王睡了。”

    阿音回头,猛不丁吓一跳,涂老幺的脸色黑得同锅底似的,瞧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见阿音默认,涂老幺叫起来:“你可真是活腻歪了,你他妈!睡阎王!”

    他颠三倒四,过了电似的难以置信,绕着阿音又问:“你还活着吗?”

    “你多半已经死了。”

    “还会摸骨不会?摸摸你自个儿罢。”

    阿音撩个白眼,不想搭理他,要越过李十一往里头走,才刚提步,却听李十一沉吟道:“螣蛇……却是不能不找了。”

    她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二楼的房间,里头是许久未现身的宋十九。

    李十一耷拉着眼皮子,眸色冷得不同寻常:“这梁子,结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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