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五)-《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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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说,一面将酒水单递给宋十九,笑道:“这里的果汁也不错。”

    一个十一,一个十九姑娘,什么拉的什么卡的,她也听得不是很明白,她明明会识字儿,酒水单上的字符却同蚯蚓爬似的,扭扭曲曲十分不成样子。

    她越瞧越不高兴,索性将单子递还回去,仍旧捧着李十一的咖啡不撒手:“我就喝这个,成不成?”

    后三个字是问李十一,李十一半靠在卡座上望着她,挑了半边眉:“成。”

    时髦的咖啡厅,古怪的绅士,乍然现身的宋十九,李十一将几件事由轻松一串,不难想见后头是谁人排的这一出。

    男人并未因宋十九的到来有被冒犯的心思,或者说小小插曲抵不过他对李十一的兴致,只将宋十九不至太冷淡地撂在一旁,便又同李十一说起了话。

    李十一埋头,仍旧把玩着火柴盒,正盘算如何找个借口告辞,一抬眼却严严实实地怔愣了三两秒。

    她眯起眼望着眼前浑然不觉的男人,依然是腹有诗书兴致高昂,说到兴起时还有轻轻挥动手指的小动作。可他手上的皮肤似被水泵不断地抽吸,一寸寸变得干枯,皱纹像浮于表面的死皮,自他的手指处延伸向手腕里,遍布在他喉结凸起的脖颈间,侵蚀他气宇轩扬的眼角。

    他的头发,他乌黑而浓密的头发,一瞬华发早生,云鬓斑白,似不堪霜雪的重负,将他的年轻气盛压了个透彻。

    他仿佛被骤然的衰老而唐突了心跳,闭上眼晃了晃脑袋,清清嗓子,下一秒又对上李十一紧闭的薄唇。

    李十一将眼一眨,见方才迟暮的老人又如书页倒翻一般,迅速回复至初见的相貌,甚至再退一点儿,再退一些,将嘴唇上方坚硬的胡茬退掉,换成柔软的绒毛。

    一切变故都来得太快,似迅速切换的走马灯。

    李十一的下颌一收,警铃大作,匆忙看了宋十九一眼,她无喜无怒地微微低着头,左手仍旧捧着咖啡的余温,右手搭在膝盖上,手心儿往上,五指虚虚合拢,做了一个肖似握球的动作。

    她掌心的纹路仿佛被蓝盈盈的液体灌了,缠线一样游走,在她的手心儿里簇成一小团淡蓝的微光,李十一看着她的动作,又扫一眼一无所知的男人,宋十九将指头齐整整往右旋,他便迅速苍老,宋十九将五指往左转,他竟又开始变得年轻。

    如此交叠变幻,男人已经神思有些恍惚,说话亦颠三倒四笨嘴拙舌起来。

    时间的作用诡异地作用在他的身上,令人后背发凉,幸而此刻咖啡厅内部没什么人,靠背又高,若是被人瞧见,只怕要立时喑着嗓子尖叫出声。

    宋十九偏着脸,望了李十一一眼,长长的卷发遮掩住她精雕细琢的容颜,眼角的嫣红不晓得是阿音染上去的,还是她此刻生出来的,鬼魅妖冶,仿佛即将展翅的凤凰,透着不可一世的骄矜。

    这不是宋十九。

    “啪”一声轻响,眼尾凤凰的羽翼迅速折敛,又温温顺顺地卧了回去,宋十九睁了睁黑白分明的眸子,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李十一方才不动声色地将手覆上来,掌心同她贴合在一起,十指牢牢扣住,断电一样隔绝了她的功法。

    她并未看宋十九,只拧眉望着回复正常的男子,指头用力将宋十九捏了捏,而后略带歉意地起身:“失陪。”

    话音一落,她的手拉住宋十九的手腕,神色淡淡将她带进了卫生间。

    “咔哒”一声狭窄的隔间上了锁,李十一放松脊背靠在墙上,对面是霜打茄子的宋十九,她一手插回兜里,一手仍旧转着火柴盒,窸窸窣窣的声响同二人的呼吸在昏暗的空间里起起落落,似不留意便要错过的乐章。

    她未质问什么,甚至未打算开口,只极有耐心地等待宋十九平复心情。往常宋十九总粘着她,此刻却自觉地后退半步,将自己亦贴在墙壁上,望着对面李十一稍稍曲起的右腿膝盖,右手捉着裙子,手背轻轻抖着。

    她将手张开,用力在裙子上擦了擦,又捉住。她的心情复杂得要命,既有学成的兴奋,又有未排遣掉的难过,还有怕李十一恼的紧张,甚至还余了一些给二人同处一室的羞涩。

    几股神思八仙过海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上蹿下跳,纷纷斗法,最终目睹李十一相亲的难过占了上风,让她抿着嘴角落寞地立着。

    半晌,她听见头顶斜上方的人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事先并不知情。”

    宋十九蓦地抬眼,李十一看着她,又重复一遍。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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