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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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宿野跟着时绿的车,看到她离开寺庙后,又在祁城一中附近停留了一阵。
她没下车,应该只是坐在车里,看着他们曾一起待过六年的学校。
许宿野把车停在光秃秃的悬铃木下,调整了座椅靠背,手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也远远地看向祁城一中。
现在是寒假期间,学校附近几乎没什么人,连小卖部和早餐店都关门了。
校门两旁是被门卫铲起来堆在一起的,脏兮兮的积雪。
东边是一排文具店,书店,再远一点有个超市,他以前经常去那里给时绿买零食和日用品。
西边则是奶茶店,快餐店。时绿爱喝第二家的柠檬水,半糖加冰。
现在这些店都大门紧闭,门口的雪也无人清扫。
祁城一中的这段记忆,对于时绿来说意味着什么,许宿野并不清楚。
但是在他眼里,这是他人生中最怀念的一段时光,也是他和时绿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
后来,他去祁大,她突然出国,他们渐行渐远。
不只是空间上的距离,心上的距离也是。
中学那段时间,他基本上能猜出时绿在想什么,现在却完全捉摸不透了。
下午三点钟,他突然接到时绿的电话。
许宿野升上车窗,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了眼前面那辆黑车,滑到接听键。
“你在公司吗?”时绿问。她声音平静,辨不出喜怒。
“嗯。”
“今天几点回来?”
“七点钟左右。你回家了吗?有没有吃午饭?”
“知道了。”
时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许宿野正想着,时绿为什么突然打电话问他几点回家。还不等他想明白,余光就注意到前面的车开始移动。
为了不让时绿发现异常,他特意等了十几分钟才跟上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时绿给云三冬打了个电话。整
车窗紧闭,手机连接了中控台,车内除了汽车平稳行驶发出的声音以外,只剩下“嘟嘟嘟”的提示音,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
云三冬可能正在忙,没接到这个电话。
响了七八声之后,时绿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几下,挂断电话,没再继续打下去。
她平静地直视前方道路,微微叹了口气,不免觉得遗憾。
跟出去一段路,许宿野发现,时绿的车正在往雁来云湾的方向开,应该是要回家。他微微松了口气。
正好助理给他打电话提到接下来的会议,顾不上吃饭,他先回了公司。
开完会,许宿野回到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处理事情。
虽然手头有一大堆急事要处理,但他怎么都静不下心,从刚回到公司起就心悸得厉害,心跳过速。这种感受有点像是睡前喝多了咖啡,整个人都处于过度紧张兴奋的状态。
这种情况很少见,十分不寻常。
许宿野咬了支烟,偏头点燃,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总裁办位于整栋大楼的顶层,视野极佳,能清楚地看到附近一圈的写字楼和楼下的车流马龙。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雁来云湾的方向,停住。
想到自己这两个小时莫名其妙的心慌,就像是在暗示什么。
许宿野没了继续看风景的兴致,摁灭刚点燃的烟,回到电脑前坐下。
他没有打开工作页面,而是调出了家里隐藏的监控。
几个摄像头都看了一遍,却没看到时绿的身影。
是出门了吗?
许宿野看了下她手机和车的定位,都在家里。
他皱起眉,立刻拨通她的手机。
卧室厚厚的窗帘紧闭,屋里光线昏暗。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让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手机的位置。
许宿野就那么看着监控,等到拨出去的电话自动挂断,也没看到时绿来接。
家里唯一没装监控的地方,就是浴室。
也许时绿是去洗澡了,许宿野这么想着。
他又随意地看了看家里其他地方的监控。
外面传来敲门声,还有助理问询的声音,许宿野正准备关闭监控,喊外面的人进来。
关闭之前,他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刚才他总觉得哪里奇怪,这次仔细一看,才发觉——
储物间的柜子门开着,里面少了样东西。
时绿买来的那箱工具不见了。
许宿野瞳孔放大,脑海中“嗡”地一下,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他立刻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过大,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跌倒。幸好他及时撑住办公桌,稳住了身形。
许宿野关上监控,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许总,王总刚才联系我们说那批芯片……”门刚一打开,为了节省时间,助理直接说了正事。
“回来再说。”许宿野留下一句话,就匆忙乘坐电梯下去。
助理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着急,满头雾水,只能先回自己办公室等着。
抵达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许宿野坐上车,立刻脚踩油门,开出了停车场。
从公司到雁来云湾的距离并不远,平时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可今天这段路却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到让他恐慌。
年少时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恐惧翻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待在家里。
办完丧事,母亲整日抱着父亲的遗照,不吃不喝。理
那时还在上小学的他,不仅要自己做饭,还要照顾母亲。
他不是不悲伤,只是被迫扛起了家庭的重担,没资格悲伤。
母亲浑浑噩噩,如果他也只顾着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那他们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许宿野一直觉得,虽然父亲不在了,但他还有母亲,他们一定能把生活过好,好让父亲在天之灵放心。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喊了半天都没听到回应。
他觉得奇怪,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大片浓稠的血迹蔓延开来,浸透了床单。
晕眩感和恶心感让许宿野大脑一片空白,瞬间跌倒在地,之后他强撑着走到床边,颤抖着手指去探母亲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
他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亲自送母亲上了救护车。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许宿野只好先办了休学,每天都待在家里。
可他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曾经有一次,他隐约听到家里有异样的动静,只是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就想着再躺两分钟再去看。
结果突然“哐当”一声,传来利器砸在瓷砖上的声音,让他瞬间寒毛直竖,睡意全消。
年幼的许宿野曾经哭着抓住那柄刀子,锋利的刀片割破他的手心,黏腻的红色浓烈地散开,浓郁味道令人作呕。
“妈,你振作一点,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你还有我,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最后他等到的却是一句:“你有什么用?我宁愿死的人是……”
母亲没有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但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宁愿死的人是他。
如果死的人是他就好了,如果他能替父亲去死就好了。
许宿野那时忽然发现,他很没用,谁也拯救不了。
他救不了父亲,也无法替父亲死去,拯救母亲。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人离他而去。
从前是父亲,母亲,现在是时绿。
是他做得太糟糕了吗?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他呢?
许宿野眼皮一直在颤,嘴唇发白,强撑着开回雁来云湾,一下车就直奔电梯。
看着电梯里的数字逐渐上升,他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像是沉入海底,连呼吸都被一点点剥夺,他只能看着自己离水平面越来越远。
不停地坠落,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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