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宁为玉碎-《守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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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士兵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程尧还浑浑噩噩的。
直到顾渊把他按在椅子里,重新倒了杯滚烫的热茶塞在他手里,热度从他的手心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本来恐惧到冰冷的身体回暖了过来,重新找回了神志。
伊藤智久被士兵们押解下去,他并没有辩解什么,而是带着高人一等的冷笑,显然并不信这些人敢把他怎么样。他临走之前冷冷地看了程尧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什么。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吗?”顾渊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示意手下赶紧把一干人等带走。他确实拿伊藤智久没办法,就算是定他间谍罪,依照现在的局势,也不可能做什么,顶多让他在监狱里吃点苦头,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最后肯定是日方派人来强硬交涉,上面迫于压力,把他交还给日本方面。
“嗯,那可是,一个很大的把柄呢……”程尧眯了眯双目,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伊藤智久担心的,自然是那些卖到日本的假古董,如果把这件事捅出来,哪怕他平安回到日本,也会有他受的。毕竟那些买家,可不会信他的一面之词,定会认为这只是他骗钱的手段罢了。
“哦?那看在我又救了你一次的情分上,能换来这个很大的把柄吗?”顾渊坐在程尧对面,阴郁地挑了挑眉。最近的局势,实在不会让人心情变好。顾渊虽然越来越被上峰看重,手握的权柄越来越大,却日益有种难以维系的无力感。
程尧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只要看顾渊带着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就知道查封这个茶馆绝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这人早就控制了这个茶馆,一直站在外面听他的笑话呢。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对方救了他的性命也是真的,再说伊藤智久的把柄,在顾渊手里肯定能得到更好的利用。
程尧捧着手心里的茶,把他们卖赝品给日本人的过程从头到尾慢慢地都说了一遍。
尽管顾渊心情压抑,但听着听着也不禁舒展了紧锁的眉头。他那个弟弟,还真是厉害,当初那张《祭侄文稿》不也把他耍得团团转吗?
程尧见顾渊的表情轻松了几分,连忙说道:“顾长官,之前那伊藤故意给我听了假情报,就是想让文物提前转移,好让间谍尾随伺机夺取国宝。第一批国宝仓促出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不妥,确实不妥。”顾渊点头道,“剩下的国宝为何还不走?还在等什么?”
“啊?”程尧瞪大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去赶紧准备转移吧,越快越好。”顾渊心想,最好现在就走,这样他弟弟就能立刻离开这座危如累卵的城市。
“情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程尧还抱着残存的希望。上海那边陆续传来的战报称,我军粉碎了日本号称三个月就要灭亡整个中国的计划,表明了军方在很认真地抵抗战斗。
“这家茶馆,我们两年前就知道是日方的间谍站。”顾渊也没解释太多,淡淡道。
程尧咬了咬指甲,之前早就知道,但以前都没敢动。现在却动了,这意味着什么?
应该是不留余地地撕破脸。
顾渊见程尧变了脸色,知道他听懂了。跟聪明人聊天就是好,顾渊忍不住多抱怨了两句:“哼,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偏生还有人心存幻想。”
“东三省、北平、华北、东南……再退……再退就退无可退了!”
顾渊越说,隐忍的怒火就越是燃烧得旺盛,说到最后怒火积压到了顶点,一只茶杯直接被他在手里捏碎,碎瓷片扎破了他的手,可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淡定地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手帕,熟练地单手包扎。
“记得,赶紧转移。”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淡然,就像刚才气得几乎要掀翻屋顶的那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程尧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顾渊起身打算带队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你就是沈君顾一直找的那个哥哥?对吗?你也知道沈君顾的存在对吗?为什么不去和他相认?他一直都在找你……”
程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顾渊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的那道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凌空刺了过来,让他立刻背脊发凉。
“嘘,不要说。”顾渊竖起了食指,做出噤声的姿势,他眼中的威胁几乎要溢了出来,“今天见到我的事情也不要跟沈君顾讲。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哦。”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其中蕴含的警告却让人不容忽视。
见程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渊忽然对他笑了一下,自嘲道:“他和父亲一样,和我不一样。本来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样的。”
如果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可能根本听不懂顾渊在说什么。但程尧跟沈君顾认识了好多年了,知道顾渊其实是在说沈君顾和他们的父亲沈聪一样,视文物为生命。
“母亲很爱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他。”顾渊根本不想称那个人为父亲,只用“他”来代替,“可他还是失去了母亲。”
“这是沈家人的诅咒,永远会为了这些东西,失去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还好,我现在已经不姓沈了。”
顾渊收起笑容,重新恢复冷漠。
“哦,对了,谢谢你的‘把柄’,我会好好利用的。”
程尧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顾渊却根本没给他机会,推门而出,带着队雷厉风行地离开了。
唐晓至今未归,又杳无音信,沈君顾内心焦灼得几乎要夜夜难眠。
他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梦见唐晓在长沙遇到各种危机。因为想象力丰富,反而每晚都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他无数次地后悔,为何当初没有跟着唐晓一起走,就算是危险重重,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担惊受怕,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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