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八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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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很快空落下去,西谷还坐在角落里。

    西谷今天有些反常,整节课兴致不高。下课了,她在桌上多趴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孟昀见她嘴唇苍白,问:“西谷,你哪里不舒服吗?”

    西谷小声答:“梦梦老师,我肚子疼。”

    学校没有校医室,孟昀带她去了外头的卫生所。医生检查后,说:“没得事情,要来初潮了,好生休息就行了噶。”

    回学校的路上,西谷脸红透了,说:“我去跟张老师请假,想回家住两天。”

    “好。”

    西谷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孟昀则去了趟小卖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熟悉品牌的卫生巾,只好挑了看上去最像样的,日用夜用都买了,拿黑塑料袋装好。

    走到校门口,碰见西谷背着书包出来。

    孟昀把黑色塑料袋塞进她书包,耐心交代:“粉红色是白天用的,蓝色是晚上睡觉用的。用的时候,撕掉贴纸粘在裤子上,小翅膀折一下就好了。”

    西谷脸上红一片白一片,扎着脑袋,点点头:“谢谢梦梦老师。”

    孟昀瞧着她有些虚弱的样子,想到今天的课跟体育老师换了,说:“西谷,我送你回去吧。”

    西谷摆手:“我家很远呢。老师你怕是走不了。”

    孟昀说:“没事。”

    她卸下她的书包,拨了拨她后脑勺,不容置疑地说:“走吧。”

    许是肚子疼惨了,西谷不怎么讲话。

    孟昀也不说话,两人沿着镇上一条路往北走,很快就出了镇子。

    路过镇外一处新建的民居聚集地,稻田旁是成片的阁楼民居,蓝天青山,白墙灰瓦。一拨镇上的工作人员带着一拨外头来的西装男士,拿着工程图在房屋之间穿梭。

    孟昀老远就看见了陈樾,其他人普遍肤色偏黑,身形偏矮。陈樾比他们要高上许多,一眼能分辨。

    隔着四五畦青色的稻田,孟昀也没多管,沿着小路继续走。

    走开不到二十米,听见身后陈樾叫她:“孟昀!”

    孟昀回头。

    西谷没意识到,仍低着头默默往前走。

    陈樾沿稻田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隔着一方稻谷,问:“去哪儿?”

    孟昀说:“我没逃课。”

    陈樾说:“我不是这意思。”

    孟昀说:“那小孩不舒服,我送她回去。”

    陈樾眯眼看了下,说:“那是西谷吧?”

    孟昀说:“嗯。”

    陈樾说:“她自己走得回去,你别送了。”

    孟昀说:“她太小了。再说,我今天没事。”

    陈樾看了她半晌,说:“她家很远,还是山路,你走不过去的。走过去了,你也走不回来。”

    孟昀怀疑,在陈樾眼里,她就是个废物。

    她不搭理了,冷淡看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向前头。西谷这丫头脚程很快,这会儿功夫,小人儿快淹没在稻田里了。

    陈樾看她离开,没去追;他看手机,记了下时间,回了项目队。

    小路穿过稻田,荷塘,农居,入了深山。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蜿蜒的山路时而往上时而往下,一路不见人烟。孟昀推测,她们很可能已经翻过三四座山头。她没问西谷还有多久,只是跟着她走。

    中午烈日炎炎,天空蓝得放光。白云一朵朵如雪般挂在山头,高原的太阳炙热而刺眼。

    孟昀汗流浃背,有点后悔兜里没装防晒霜。早上涂的防晒,这会儿早被一道道汗给冲干净了。

    西谷小小一个走在前头,脚力极好,踩石块,过小溪,滑下坡,爬上山,手脚麻利;孟昀跟在后头,显得笨拙,仿佛她才是肚子疼的那个,正由西谷护送回家。

    山路坎坷,步履不停。

    从中午十一点半走到下午两点半,举目无人迹。

    孟昀脚步渐渐放缓,书包也被西谷拿过去自己背了。西谷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等她。

    两人走到一处断崖前,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面前,来去皆不见尽头。对面悬崖在七八米宽外,中间峡谷深数十米,无桥可走。

    西谷走到崖边,钻进了地下。

    孟昀跟上去,原来有处极其陡峭的碎石坡可去到谷底。西谷脚步飞快,黄沙碎石在她脚底沙沙作响。孟昀蹲着身子,扶着山壁慢慢往下挪。西谷跑了一段,回头等孟昀一会儿。

    孟昀也分不清自己是走下去的还是滑下去的。好不容易到了谷底,碎石满地,西谷走到对面山崖,又是一道弯曲陡峭的石坡近乎垂直向上而去。

    孟昀仰望面前的绝壁,看到了中学课本上“沟壑天堑”一词的具象化。她手脚并用跟着西谷这小猴子爬上山,头上脸上手上覆满灰尘,一道道勾勒在汗水里。

    过了峡谷,两人继续往前走。孟昀双脚没了知觉,整个人都没知觉了,只听自己呼吸沉沉,嗓子烟熏火燎。

    下午三点半,终于到了西谷家的小村落,一处傣族的聚集吊脚楼。

    这时间,村里老人都去地里干活了,连狗都不见一条。

    西谷说:“梦梦老师,我到家了。”

    她家是栋小竹楼,楼下羊圈,楼上住人。

    羊赶去山上了,圈内空空。

    孟昀踩着吱吱呀呀的竹楼梯,上去瞧了一眼,楼上房间昏暗潮湿,吃喝住全在一处,灶台上覆满油脂,床上又皱又脏。

    孟昀不敢相信都这个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她心里难受得很,只看一眼便下了楼。

    西谷从井里舀了一碗水给她。

    孟昀喝光了,抹一把汗,说:“你家里没人啊?”

    西谷说:“爷爷下地,奶奶去放羊了。”

    孟昀猜测她爸爸妈妈应该在外头打工,本想问一下,怕惹小孩伤心,只说:“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西谷忽然跑去楼上,很快又跑下来,塞给她一包不知道怎么牌子的干脆面,羞涩道:“梦梦老师,给你吃。”

    孟昀知道这是她心爱的零食,不肯收,说:“我不吃,你自己吃。”

    西谷多喜欢她呀,怎么都不肯,赶忙把方便面袋子撕开了递给她。

    孟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葱花包,说:“老师喜欢吃这个,只拿这个。剩下的你自己吃,好不好?”

    西谷这才作罢,摆摆手,说:“梦梦老师再见。”

    孟昀出了村寨,走出老远了回头,西谷还站在自家吊脚楼的阁楼上冲她挥手。

    离开西谷家,不过二十分钟,人就垮了。孟昀走不动了,一停下,两条腿剧烈打抖,绵软得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她坐在树荫下,喘了十几分钟,才撑起双腿继续前行。

    回程速度大大下降,她走到那处峡谷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坡道陡峭,她起先小心抓扶山石,可无甚助益。越往下越陡,她连滑带摔跌落谷底,扭到了脚,沙石落了一头。她痛得倒在地上缓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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