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八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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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开音乐课?志愿者资源本身就够贫瘠了,为什么还要浪费在音乐课上。又穷又苦的地方,搞什么音乐?奢侈又浪费。你看,你都教音乐了,他们居然还不领情?”

    孟昀默然。

    她承认,她报名时确实有过这种疑惑。可她当时只想逃离上海和工作,换个新环境,就冲动地过来了。

    “因为等初中上完,很多人就自动辍学了。”陈樾说,“很多孩子的学校生活是没有乐趣的。他们完成了义务教育,也不知道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孟昀反问:“音乐课就可以?”

    “不可以。”陈樾说,“但是谁都能唱歌,谁都能从中获得乐趣,能幻想,能希望。生活苦,学习也苦,没有快乐就很容易辍学、放弃。没有希望,就很难坚持走下去。”

    孟昀不言。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反对你穿得很漂亮去给他们看。在他们眼里,这是美好的外面的世界。可如果你觉得来这儿只是奉献爱心,觉得随便做点什么就能应付他们,让他们收获满满,那你不适合支教,也完全没有用心。”

    孟昀说:“你平时不说话,训我却一套一套的。那么会讲,你去当老师啊!”话说完,她也知这话大失水准,立时无地自容,掉头就走。

    人走出几步,又调转身子,朝他冲来,

    陈樾一下失了刚才的淡定,不禁后退一步;她大步到他面前,仰头:“我只是刚来,还不适应。等我适应了,我的学生一定会学得很好,你等着吧。”

    她说完,气冲冲走了。

    陈樾插兜站在土坡上,看着她身影消失在一层层向下的小巷子里。

    他觉得,或许是他为难她了。

    他并非不知道她现在混乱的状态。

    李桐走过来,问:“孟昀怎么了?”

    陈樾说:“没事。我先回了噶,你哪时回?”

    李桐说:“明早。诶,柏树咯忙?”

    陈樾已往下头走,说:“你自个去看。”

    ……

    陈樾走向面包车,孟昀坐在副驾驶上,偏着头不看他。

    陈樾想,但凡她知道回家的路,她都自己走回去了。

    他上了车,发动了,缓和地说:“这寨子里有好几个初中生高中生在清林上学,也有你的学生。”

    孟昀不讲话,视他为空气。

    陈樾知道她脾气,打着方向盘:“先去趟山上,来回大概半小时。”

    孟昀扭头了,语气僵硬:“去哪儿?”

    陈樾:“我去厂子里拿点数据。”

    他从反光镜里瞥见了孟昀的表情,似乎对“厂子”“数据”有点兴趣,但她最终是没说话,动静很大地把脑袋扭过去了。

    上路没一会儿,密集的雨滴往挡风玻璃上打,降温了。

    陈樾把椅背上的冲锋衣拎下来递给孟昀:“穿上。”

    孟昀已察觉寒冷,没跟他犟,罩上他的外套。

    衣服上带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她不忘刻薄地说:“你衣服臭死了。”

    陈樾这回愣了一下,没给出回应。

    孟昀缩在他外套里,望着玻璃外朦胧的山林雨雾。

    他衣服上的味道和别人不太一样,并没有沐浴液或洗衣粉味道,就是很淡的男人的荷尔蒙,还有点儿类似森林松木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车越往山上开,气温越低了。

    孟昀开始瑟瑟发抖,从反光镜里一撞见陈樾眼神,忿忿道:“我要是感冒了你给我赔!”

    陈樾说:“不好意思。”

    他答得太快,孟昀又没话了。

    车内安静,只有雨打车声。

    陈樾说:“孟昀。”

    “嗯?”

    “我有时候觉得,”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想试着跟她开个玩笑,便说,“你是不是被狗咬了,狂犬病一直没好。”

    “……”孟昀瞪圆了眼睛,正要发作,车刹停,他迅速拉了手刹。

    外头雨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他火速岔开话题,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别下车,别乱跑。”

    孟昀无语:“这么大雨,我能下车乱跑吗?”

    陈樾:“还是提醒一下好,鉴于你能任何情形下做出任何事。”

    孟昀:“……”

    他侧身从后座上拿起防雨的黑色器械包,推门下了车。

    门开的一瞬,汹涌的冷气从外头钻进来,孟昀冷得直打颤。

    下一秒,门就关上了。

    孟昀牙齿咯咯响,透过雨刷器看见他跑进雨中,只穿了个t恤。

    她这才意识到他的冲锋衣披在她身上。

    雨刮器来回刮动,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雨幕中,前方有个类似集装箱群的简易工厂基地,占地面积不大。

    工厂外墙上头写着红色的“中x电力”四个大字。

    而工厂背后——

    孟昀透过雨幕,趴在仪表盘上往天上望,一架巨大的白色风车立在厂房背后的山坡上。三角叶片在风雨中缓缓转动。

    她惊异于风车的巨大,而受车厢和风雨所限,无法一睹全容。

    裹着冲锋衣,她仍是冷的,她仰望着风车,浑身直抖。

    等了不知多久,车门被拉开,陈樾冲回车内,锁上门。

    他人已是浑身湿透,拿车上的毛巾擦了下手臂和脸颊。他头发全湿了,一簇簇不断结了水往下淌。t恤也湿漉漉胶贴在身上。

    孟昀要脱外套,说:“你把衣服穿上吧。”

    他摇头:“你穿着吧。我过会儿就干了。”

    这人性子倔,孟昀懒得跟他争。

    所幸下山没多久,就止了雨。阳光照得人头晕。

    孟昀想着刚才所见的白色风车,本想问他什么。但交谈意味着她也要部分打开自己。

    作罢。

    她扭头看向窗外。

    山岭上白云如雪,风车在云端,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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