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泽笔-《哑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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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冈使劲眨了眨眼睛,再重新睁开时,发现他还是在他熟悉的实验室内,可是放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幅崭新的《钱塘景物图》。
确实是崭新的,跟新画出来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墨迹都没干透。若非这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几乎要怀疑胡亥用一幅伪作替换了刚刚那张古画……
陆子冈要抓狂了,复原难道是指这样的结果吗?这和毁了这幅画,其实没什么区别吧!
胡亥看着陆子冈扭曲的表情,有趣地一笑道:“没事,我刚刚作画用的是矿泉水,等风干了之后,就会恢复原状。这只是给你看个效果图而已,想要恢复到你想要的年代也可以,只是那对墨水的要求就高了,最好是廷圭墨的墨汁,不过廷圭墨传世的极少,后世的徽墨也勉强,我们可以等取回那半块无字碑之后再来研究。”
陆子冈扶着桌子,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啊!混蛋!
三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末,陆子冈等确认好《钱塘景物图》确实恢复了原状,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回了无菌箱,打算回家拿了行李,再和胡亥直奔机场。
可是胡亥却摇了摇手指道:“不用那么麻烦。”
“啊?不坐飞机?那火车去?”陆子冈很意外,就算现在有了高铁,从帝都到杭州也要六个多小时呢。现在已经晚上五点多了,高铁好像也没有车次了。
“你晕车吗?”胡亥好整以暇地问道。
“不晕……”陆子冈心想这位胡少爷不会是要开车去吧?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中转完,就看到胡亥从兜里掏出来一条黄颜色的布巾,递给他一角示意他抓住。陆子冈莫名其妙地照着做,却在手碰到布巾时,忽觉天旋地转。这个时间也就只有一两秒钟,等他恢复神智,重新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他和胡亥竟然已经不在实验室里了,而是站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周围的建筑是绝对的江南风格,甚至还能听得到不远处商业街上有人正用着正宗的江浙话砍价。
陆子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也太荒谬了,连猜想一下都马上被自己推翻了——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我们到了。”胡亥很自然地宣布着,摧毁了陆子冈的自欺欺人。他知道陆子冈一会儿肯定会追问他,索性一边把黄色的布巾收好,一边解释道:“这是黄巾起义首领张角的黄巾,创建太平道的他确实是有些法力的。”胡亥停顿了一下,发现陆子冈又张了张嘴,便觉得有些不满。他认为他都解释得够清楚的了,虽然只有一句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胡亥将他的赤瞳眯了起来,危险地看着陆子冈。
“我想起来我还没有打卡下班……”
“……”胡少爷立刻转身就走。
“嗯……其实要回那半块无字碑之后,你也可以考虑送我回去,这样还省了路费……”陆子冈识相地赶紧跟上。作为月薪只有一点点的北漂一族,能省则省啊!
两人一走出小巷,陆子冈就看到了街对面的哑舍,如同来过的那次一样,不变的小篆体招牌和古香古色的雕花大门。胡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单手去推那扇雕花大门,却没有像陆子冈预料般的那样一推就开,反而纹丝不动。
陆子冈轻咦了一声道:“难道是关门了?可是不像啊。”一般店家关门,不都是要落锁或者铁门的吗?陆子冈敲了敲门,得不到回应,便走到一旁的窗户前想往里看。他记得这窗户明明是透明的玻璃,可是此时却蒙眬了一片,应该是因为冬季天冷,上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得到里面长信宫灯发出的昏暗光晕在一闪一闪地摇曳着。他又不死心地扒在雕花大门的门缝中,却发现这道大门严丝合缝,竟是什么都看不见。
胡亥却并未觉得有什么意外,反而微笑了起来。没有人在,倒是正合他意。老板的这扇雕花大门是有古怪的,他自是知道,这应该是那个人从秦陵地宫搬出来的一扇地宫内门,只有主人才能进入,其他人在没有经过主人允许的时候不能推门进入。而在地宫之中,主人自然就是已经离世的,所以当最后工匠关门的时候,地宫就应该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入了。当年他命人留下那个人陪葬,没曾想他曾经试吃过长生不老药,没有死,反而从陵墓中爬了出来,这扇门的禁制也就算是破了。现在倒被弄来当了店铺的门,只要那个人不在,就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入哑舍,当真是比任何防盗门还管用。
不过,他有方法。
地上还有昨天下雨残留的小水坑,胡亥从怀里掏出那支白泽笔,俯身沾了些雨水,就那么在雕花大门上画了一道门,然后在陆子冈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轻轻一推,那扇“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胡亥好整以暇地走了进去,回头看着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的陆子冈皱眉道:“还不进来?一会儿就会失效了。”
陆子冈知道胡亥这样做肯定有问题,明显老板不在还要进去,显然是另有图谋,绝对不会是单单为了要回那半块无字碑。但他此时却绝对不能放任胡亥一个人进去,他跟着好歹能阻止一下他不是?陆子冈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他们,跟着闪身进去。他进去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胡亥手里的白泽笔那是当真厉害,还能当神笔马良使唤!这笔要是画把手枪,是不是也能当手枪来用?那到时候威胁他当从犯,那他是从呢?还是从呢?还是从呢?
陆子冈纠结着,他身后的雕花大门因为画迹已干,在合上的瞬间便已恢复了原状。陆子冈此时也看清了哑舍里的摆设,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件古董。墙上的黄金鬼面具阴森冷厉,百宝阁上多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质九龙杯,柜台上还有一卷残破的书卷和一枚精致的黄金权杖。看风格应该是古埃及的,那旁边的残破书卷应该就是古埃及纸莎草做成的亡灵书。
奇怪,老板什么时候连外国的古物都收了?
陆子冈正疑惑着,却看到胡亥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尊彩绘兵马俑,像是有些忌惮,但在发觉没有什么异状之后,走到柜台一把拿起那卷亡灵书和黄金权杖,转身就往哑舍的内室走去。陆子冈知道事情已经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疑惑,按理说胡亥若是想要做点什么,他一个人便可以,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拉上自己呢?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抽身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胡亥往里走。当他们绕过那扇玉质的屏风之后,便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一只青色的小鸟从廊道内飞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尾羽直扑向胡亥。
陆子冈吓了一跳,但在他前面的胡亥却一动未动,就在那只青色小鸟锐利的尖喙就要刺入他的眼眶之时,胡亥的面前升腾起一团明艳的火球,迫得那只青色小鸟扑扇着翅膀,在空中急停然后退却了少许。虽然它的动作已经很迅速了,可是那漂亮的尾羽还是被火球烧焦了少许。青色小鸟的声音尖厉了许多,像是动了真怒。
而那团火球却一收缩,幻化成一只赤色的小鸟,示威似的啾叫了一声,然后向青色小鸟扑去,两只小鸟战成一团,一时青色和赤色的鸟羽一阵乱飞,只听砰的一声,两只小鸟忽地同时不见了。
陆子冈的眼瞳一缩,难道是两只小鸟同归于尽了?可是这地上除了两种颜色的羽毛,没有任何小鸟的尸体啊!他虽然不会看宠物,但也知道这两只小鸟都是难得一见的灵物,死了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胡亥继续往前走着,他没回头,却像是知道陆子冈心里所想,淡淡道:“它们觉得这里施展不开,换个地方去PK了。”
换个地方?难道那两只小鸟还会瞬间转移?陆子冈觉得头有点晕。不过有神笔马良在前,他觉得他的接受能力变得坚强了。正抬腿往前走时,却发现胡亥身边缓缓浮现一个半透明的美女,像是在阻止他继续前行。那女人穿着华贵的古装,长袖飘逸,白嫩如玉的肌肤上有着一对深邃而媚长的眼睛。她体态轻盈,像是漂浮在空中,而她那犹如锦缎般的发丝,就像有生命一般,漂浮环绕在她的周身。
陆子冈揉了揉眼睛,哑舍里还有女鬼?可是等他再细看去时,却发现那个古装美女身畔缭绕的都是一丝丝烛烟,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小房间,透过一道细缝,能看到一根红色的香烛在缓缓地燃烧着,升腾而起的烛烟便形成了这个绝美的古装女子。
胡亥对这个古装美女并不在意,也觉得被这样缠绕着虽然不碍事,却难受得紧,便推门走进那个摆放着香烛的房间。手中的白泽笔还有着些许雨水,他利落地画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罩在了那个香烛的上面。烛烟跑不出去,外面的古装美女便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中。而玻璃罩里出现了一个小一号的古装美女,正用双手敲打着玻璃罩,美丽的容颜上充满着怒火。
“这样香烛岂不是很快就会熄灭?”陆子冈觉得不忍,因为隔绝了氧气,玻璃罩形成的那一刹那,香烛燃烧的火焰便缩小了许多,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
“不用担心,一会儿玻璃罩就会消失了。”胡亥淡淡地解释道,这种人鱼烛他很熟悉,秦陵地宫之中有无数根,如果不是亲手点燃它的人吹熄它,就根本不会熄灭。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古装美女,而后者却因为他的这一瞥,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畏惧地缩在了玻璃罩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胡亥却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而陆子冈却深怕这根香烛因此而熄灭,想要走过去拿掉玻璃罩,可是当他刚动了一下之后,那个玻璃罩就失效消失了。可是那个古装美女却并没有因为桎梏消失而去追胡亥,反而一脸惊恐和戒备地看着陆子冈,生怕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一样。
陆子冈大窘,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归类为坏人的那一方,他也无法解释,只好匆匆地丢下一句“对不起”,便去追胡亥了。可是当他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哑舍里的廊道内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刚刚也是因为那根香烛发光才能看得到那个烛烟美女,现在他只能听着前面各种奇怪的声音,循声往前行走。哑舍的内间很深,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胡亥解决了多少各种奇怪的器物或者机关,当陆子冈看到廊道的尽头有扇门打开而产生的光亮时,他才大步朝着那扇门走去,然后扶着门框踌躇了一下,才咬牙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屋内的景象时,不禁惊呆了。这个房间里不同于刚刚香烛所呆的那间那么狭小,这里足足有一个教室那么大,屋子里发光的原来是十几颗篮球大小的夜明珠,依次排列在墙壁四周。而他脚下踩着的青砖,也和外面廊道之上的普通青砖不同,有着完美的雕花,其间镶嵌着金箔和各种玉石,华丽得让人瞠目结舌。而沿着这些青砖向屋子的中央看去,却看到一面金质的屏风和屏风前摆放的彩绘漆案,雕工和漆画都美轮美奂。而在那漆案之上,却放着一方玉玺和一套冠冕。
胡亥此时已经走到了那个漆案之前,一撩身上的白衣便盘膝坐了下来,把手中金色权杖放下,然后把亡灵书铺开。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陆子冈看到那方玉玺之上,刻五龙交纽,旁缺一角,以黄金镶补。而这方玉玺此时正被胡亥一手拿起,隐约可以看得到那下面用篆体刻着八个大字,好像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字迹形状和雕刻风格……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和氏璧?而那套冠冕,通天冠,高九寸,正竖,顶少斜却,乃直下为铁卷梁,前有山、展筒、为述,这明显是皇帝才能佩戴的通天冠!
不管这通天冠有什么来历,这和氏璧却是史书上有记载的!难道这和氏璧是真的?陆子冈觉得有些混乱,哑舍的老板不会是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吧?很早就失传的和氏璧也能有?而且这间屋子明显是秦朝的风格,陆子冈开始自暴自弃地思考着这里也许全部都是原装的秦朝古董,包括这里的一砖一瓦。
此时陆子冈已经完全确定胡亥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那半块无字碑,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的他出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按理说小偷得手了应该马上离开,可是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来偷东西的啊!
胡亥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静静地垂首看着手中的和氏璧,像是在怀念着什么,或者是回忆着什么。
“为了复活某人吧,我猜。”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从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带着别扭的口音,磕磕绊绊地像是刚学习中文的老外。
陆子冈循声看去,却见一道白烟从那枚黄金权杖上升起,逐渐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年轻美男子的轮廓,他的五官深邃,上身赤裸,看服饰就知道对方应该是古埃及中很有权势的人。因为有了前面烛的预防针,陆子冈看到这位仁兄时已经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了,他连忙询问道:“复活?居然可以复活死去的人?那要怎么复活?”
年轻的法老王最近一直被烛缠着问如何才可以复活某人,跨国界的两人没有老板的鎏金耳环,根本无法沟通,但在频繁的接触中,聪慧的法老王也学了一点点汉语,却也真的只有一点点,其他的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他说了一串古埃及语,发现陆子冈一脸茫然,便停住不语,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这无辜青年绝对是那赤瞳青年带来的牺牲品,会作为那死去亡灵侵占的身体。
年轻的法老王舔了舔唇,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自言自语道:“呦!老板也回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陆子冈表示他有听没有懂……
胡亥也没听懂,但他已知道,却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那人回不回来,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四
医生今晚喝了点酒。最近流行团购,便宜又实惠,他也跟随潮流,团了个烤肉双人套餐,自然是拽着老板同去的。吃的还算不错,就是送的两大杯扎啤老板一点都不喝,全部都被他灌进肚子里了,现在虽然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有些清醒,但依然酒劲上涌。老板便提议回哑舍喝点茶解酒。
也不想回家自己一个人呆着的医生举双手同意,由于他们吃饭的店就在这条商业街上,所以两人也没有打车,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此时虽然已是寒冬,但正是年尾商业街繁华之时,华灯初上,人潮攒动,一点都不像平日里萧条的模样。
医生因为有点醉酒,所以脚步便有些慢,落后了几步,但他并不急,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这条商业街已经很有年头了,青石板路据说也是有个几十年的历史,坑坑洼洼的并不平整。他怕因为喝了点酒腿脚不灵便,一直定定地低头看着,防止一步踏错而摔倒。一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熟悉的平底布鞋,医生笑了笑,知道是老板迁就了他的速度,主动慢了下来。
被酒精浸染的脑袋有些浑浊,但医生还是记起他今天为何喝了那么多酒,绝对不是因为商家赠送他就毫无节制。他想起今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条新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据说这条街要拆迁了?”
“也许吧,半年多前就有这样的消息在流传了,不过谁知道政府如何规划呢。”老板淡淡道,并不觉得如何。他虽然和这条商业街上的其他店主不熟,但架不住有两只八卦的神兽总来玩,所以他很早就听说了这条消息。穷奇和环狗这俩货看起来适应得不错,这一片的流浪猫流浪狗都是他们的手下,还挺耀武扬威的。真是给神兽丢脸啊!老板难得地在心内腹诽了一下那两只满足于现状的神兽,却发现身边的人陷入了沉默,略一思索便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浅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拆迁了我再换个地方不就罢了?你还担心我没钱安置?”
医生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气,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表达自己的担心。他知道老板为了隐瞒他容貌不变的秘密,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呆过十年以上,有时甚至几年就会离开,这已经是他在两千多年的生命里一直遵循的守则。他怕老板借着拆迁的理由,离开这座城市。他忍不住抚上脖间的那个十字架,那是一块苍蓝色的玉质基督像,是老板前几日送给他的。他还记得这块水苍玉就是当初萧寂的那一块,老板说这块水苍玉不符合他哑舍的古风基调,才丢给他的。但医生总觉得这很像是临别礼物。
“这里很好,我暂时不想走。”
医生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老板含笑的眼眸,顿时知道自己的心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得赧然。“我并不是舍不得你哦!只是觉得你泡的茶很好喝……”医生嘴硬地辩解道。
“是是。”老板也不和医生计较。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就算是愿意喝他茶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他自然不想匆匆离开。拆迁有什么?在附近再买个店铺落脚即可,反正他又不是真想开店卖古董。
医生得了老板的承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放心,反而一股莫名的不安渐渐地涌上心头。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哑舍的店门口,老板像往常那样想要推门而入,可是却在手指触到雕花木门之时,又突然缩了回来。
“怎么了?”医生看到老板脸上一闪而过的利芒,心中越发地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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