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识北-《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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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把烟盒塞进兜里,踏着雪朝他走去。
彭野看着她走近了,转身往雪地中央走。
程迦闷不吭声地跟着他,厚厚的雪踩在脚底,沙沙作响。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很好听。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雪面上的空气带着清凉的香。
彭野走了一段距离,远离驿站和人群了,停下来回头等她。他引她来到开阔的雪地中央,蓝天,阳光,白雪。
她到他跟前站好,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他。他立在漫山遍野的雪光里,脸庞清晰而明净。
彭野说:“我教你几个识北的方法。”
程迦道:“啊?”
彭野说:“识别北方。”
程迦说:“啊。”
彭野看了她几眼。
羽绒衣帽子上细软的白绒毛在她脸颊上飞。雪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更白了,莹莹润润的,透明得要融进光线里。
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说话也没什么兴致,爱答不理的。
彭野问:“你知道哪些?”
程迦答:“北极星和南十字星。”
彭野问:“还有呢?”
程迦答:“树叶稀疏的那边是北,树桩年轮密集的那边是北。”
她答得漫不经心。
彭野极淡地弯了弯唇角,“小学课本里的。”
程迦拿眼角瞥他,瞅他半刻,认为他是在轻嘲。
她慢慢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道:“山坡雪化得快的是南,树林茂密的是南……”
彭野双手插在兜里,低头踩雪,他无意识地围着程迦转圈,把周围的雪踩得平平的。
程迦列举完了,说:“这是在北半球,南半球相反。”
彭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现在告诉我哪边是北方。”
程迦沉默了,她刚才说的方法都不能用,手要动。彭野禁止的声音传来,“不要看手机。”
程迦望向太阳,似乎在西边,她往右扬了扬下巴,“那边。”
彭野问:“哪边?”
程迦又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正右方向,“那里是北方。”
两三步开外,彭野眯眼看着她。
程迦问:“对吗?”
彭野上前一步,从兜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往后推了45度,“这是北方。刚才你指的是西北。”
程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
彭野说:“用当地时间想象出一个表盘,比如上午10点,时针指在数字10。如果你在北半球,把时针指向太阳的方向,那么,时针与12点的角平分线是南方;但在南半球,得用12点指向太阳,12点与时针的角平分线是北方。”
程迦抿着唇,认真思考。
她现在在北半球,如果她有一块手表,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如果现在是上午10点,把时针10点指向太阳,10点与12点的角平分线是11点。手表11点指的就是南方。南方的正反面就是北方了。
她想明白了,不经意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彭野说:“你试试。”
程迦看一眼手表,现在下午3点整。
程迦想了想,主动提问:“但如果手机没电,也没戴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呢?”
“过一会儿再教你。”彭野说,“先试这个。”
程迦面对太阳,想象自己站在表盘的正中央,3点指向太阳,那12点就在她的正左边,这个角度的角平分线,左前方45度角,1点30分的地方是南方,所以右后方是……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雪面上,山谷里,起风了;而她笑了。
她唇角弯起大大的笑容,回头,手指过去,“北方。”
彭野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他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沉默。
她在笑,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风在雪地上打旋,吹散程迦的头发,她笑看着他,问:“对吗?”
她缠着绷带的手指拨了拨脸颊上的帽子绒毛。
彭野没回答,看着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程迦笑容渐渐收了,问:“不对?”她转回去望太阳,想了想,又回头看他,“是这个方向。”
彭野转身往驿站走,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隔着青灰色的烟雾,他的眼睛反射着雪地的白光。
程迦从兜里拿出手机,纱布里露出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出指南针。北方——
对了。
“这个方法很准。”程迦在彭野身后说话。
彭野走得很快,程迦小跑几步追不上,皱了眉,哧一声道:“你尿急吗?”
“……”彭野放慢了脚步。
程迦跟上去,问:“如果不知道当地时间怎么办?”
彭野低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程迦说:“识北啊。”
彭野一时没回答。
程迦说:“识别北方。”
彭野:“……”
他有些心不在焉,程迦无奈,“你教的这个方法要知道当地时间,如果没有模糊的时间,怎么识别北方?”
彭野说:“找人问时间。”
程迦:“……”
程迦:“要身边没人呢?就像我今天这样。”
彭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说:“你站在这儿不动。”
有风涌来,程迦闻到他的烟味,浓而烈。她的瘾上来了。
彭野走到几步开外,问:“看到你的影子没?”
程迦说:“看到了。”太阳斜射着她,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阴影。
彭野走到影子的头部蹲下,手指在“程迦”头顶的雪层上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做个标记。”
他说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程迦低头在弄烟盒,十指笨拙,左倒右倒弄不出来。她那张冷漠脸配上那双憨憨的手,很滑稽。
彭野伸手,“给我。”
程迦刚要走,身子晃一晃又站稳了,皱眉道:“你不是让我站在这儿别动吗?”
彭野:“……”
他站起身,走到程迦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和烟盒,取出一支烟,不禁瞧了瞧,女人抽的烟,细细的。
他观摩之时,程迦把他指间夹着的他抽的烟拿走了。
彭野目光跟过去,看见程迦把他的烟含在唇上,抽了一口,还抬眸瞧着他。
她的眼瞳颜色很淡,眼形似桃花瓣,拖着冷媚的眼尾,有点儿像小狐狸。烟太烈,她微咳一下,轻轻呼出他的烟,烟雾在两人面前弥漫。
“谢了。”她把烟还给彭野,两只手指举在他嘴边,烟嘴对着他的嘴。
彭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凉。
程迦说:“张嘴啊。”
彭野有点儿忍无可忍,皱眉,说:“你干什……”
她把烟塞到他嘴里,又把他手中自己的烟与烟盒抽了出来。
彭野含着那支烟,烟嘴上有她唇彩的淡淡香味。他目光定在她脸上,稍稍低头,嘴微微张开,那支烟掉进雪地里,很快灭了。
程迦看着他,不吭声。
彭野也看着她,没吭声。
几秒钟后,彭野转身,重新拿了支烟,蹭开打火机。
“彭野。”程迦叫他。
“嗯?”他回头。
程迦说:“借个火。”
他还保持着低头捂火苗的姿势。她的手绕到他脖子后,握住他的后脑勺。她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的唇。
她的烟与他的碰撞在红色的火苗里,疯狂燃烧。她呼吸着,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像奋不顾身的飞蛾。
她松开他,落回去了,有理有据地道:“别浪费。”
彭野盯她看的眼神又暗又沉。
程迦眯起眼睛,问:“看什么?”
彭野抿着唇,隐忍地舔了一下牙齿。想起上次对她说“再这样,我不会客气”之后,她骤然疏冷的眼神和那句“彭野,你以后别栽在我手上”。
他很清楚此刻她根本不想问他“看什么”,她就是单纯地挑衅。
他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原来的方式跟她斗。他越狠她越反弹,他越冷她越来劲。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下轮到程迦被动。
她在他身后问:“你笑什么?”
彭野不答,嗓音很有磁性地道:“在野外,用笔直的棍子或树枝,垂直插进地里,在阴影顶端做个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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