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鱼线-《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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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雪萧萧,程迦耳旁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淅淅沥沥和她的心跳。
怦,怦,怦。
古老的驿站,简陋的房间,木裂的门板,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像历经风吹的纸灯笼。
程迦悄然走到门边,灯光溢出门板裂缝,洒在她脸上,她看清了灯笼里的烛火——
彭野在冲澡,一丝不挂。
水从他头顶冲下来,黑发湿漉,古铜色的身躯修长精实,流线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
他在冲凉水,没有起雾,水流清晰地在他的肌肤上淌。
程迦似乎能闻到水的味道,还有荷尔蒙的味道,从狭窄的缝隙里涌出来扑在她脸上。
她目光笔直,盯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从上往下滑:尤其是他背上几道长刀和子弹留下的伤疤,男人疤。
他比她幻想的还要性感,如果是在野生动物族群里,他一定是雄性动物中的首领。
程迦不经意地轻轻吸了一口气,要是现在手头有根烟就好了。她又缓缓吸气,却猛然发觉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那边,他揉了一下头发,水花四溅,他微微侧过身了,程迦抿紧嘴唇,盯着他精窄的腰。
突然——
她心跳更快,甚至头脑昏眩,她身体不由自主得晃了一下,有什么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到她手上。
她低头一看,竟是鼻血。
操!
更多的血涌出来,不可控制,迅速滴到地板上。
程迦呼吸更困难,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响。
她猛地抬头,缝隙那一边,彭野的身体僵了一瞬,顷刻间,他扭头看过来了,眸子湿润而黑暗,正撞上她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程迦不会逃。她甚至会堂而皇之地面对他。
可现在,她在流鼻血。
程迦冲进房间,飞快锁上房门,她靠在墙上,仰着头捂着涌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彭野的脚步声尾随而至,止于她房间外。
“开门。”隔着一扇门,他嗓音极低,语气并不好。
一秒,两秒,里头的人不搭理,外头的人忍够了,突然一掌拍在门上,“开门!”
这气势让隔壁房间的笑闹声都安静了。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开门出来,就见彭野黑着脸杵在程迦房门口。
“怎么回事啊……”十六低头看见地板上一长串滴坠型血迹,惊呆,“卧槽,什么情况?”
彭野沉默一秒,都不用后退蓄势,突然就发力,一脚踹开程迦的房门。
程迦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脸上全是血。
彭野大步进去,把她抱起来,语速极快道:“高原反应,很严重。”
十六立马明白,“我去拿药。”
尼玛又担心又不理解,“她干吗躲在房间里死不出来呀?”
“……”彭野抿紧嘴唇舔了舔门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隔半秒钟,彭野说:“她神经!”
老式灶台上,雾气腾腾。
石头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红景天。
石头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转了吗?你少放点儿!”
十六道:“七哥让我放的。”
石头扔一把树枝进灶里,柴火烧得噼啪响。他跳起来走到十六跟前,拆开纸包,“尼玛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麦朵。”
“他给麦朵的我看了,没多少。”十六说着,又往锅里放。
石头跟割了肉似的跳脚,“够了够了,剩下的都不够卖钱了。”
队里经费吃紧,得时常卖药材贴补。石头管账,往锅里扔的都是钱,他当然心疼。
十六停下手里的动作,说:“石头,她身体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石头没兴趣听,把纸包抢过来包好。
十六道:“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传,在大城市办展览,赚的钱都给保护区。到时,上头会给队里增加经费。”
石头眼睛一亮,“你不早说?”他拆开纸包,又拿了点放进锅里。
以后得把程迦当羊儿养着,她长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有人推开木门,吱呀一声。
程迦醒了,睁开眼睛,房里亮着灯,白蒙蒙的。
彭野进屋,手里端着碗粥。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过一会儿喝了。”
他放下碗,转身就走。
程迦开口:“我起不来。”
彭野脚步停了一下,返回床边,伸手进她被窝,托住她的后背把她扶起来。
她比看上去的要轻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垂着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犀利。
他的手很稳,却有点凉,程迦微微皱了下眉。
彭野问:“身体不舒服?”
程迦说:“你手太冷。”
彭野回道:“怪我没先把手捂热?”
“……”程迦淡笑一声。
彭野没再搭理她,不发一言地把枕头塞到她后背垫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笼着程迦,有简单的肥皂味。
程迦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脸颊“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巴,有点硬,温热的,不像他的手。
彭野的脸僵了一下。
他弯着腰,侧头看她,两人距离很近,他眼神无声,程迦也平静地看他。她眼里有种独特的底气,像从来不会害羞。
他拉好枕头,松开她,端起粥碗,“把这个吃了。”
程迦接过来,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彭野的手,皮肤粗糙,骨节分明。
彭野盯着她看,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地咬了一下牙齿。
程迦表情坦荡,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间舒服了,“谁煮的粥?”
彭野看着她吃,说:“石头。”
“他用的什么锅?熬得这么好。”米粥米汤都融在一起,程迦说,“以后我也买一个。”
“铁锅。”彭野答道。
“……”程迦以为是哪个牌子的电饭锅,她抬头看他,“铁锅?”
彭野张开手,像个怀抱,比画一下,“最原始的铁锅和灶台。”
程迦点点头,说:“这个超市没卖的。”
彭野没说话。
程迦问:“我是高原反应?”
“还有点儿肺水肿。”
程迦语气很认真地说:“哦,难怪会流鼻血。”
“……”彭野一时间又没说话了,她真有脸提流鼻血的事。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应踹开她的门,她现在指不定神游到哪儿去了。
他看上去没心思逗留,要离开,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几句:“注意休息,氧气瓶在这儿。”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玛说,你会听风,怎么做到的?”
“感觉。”他的回答很难说不是敷衍。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说,“你懂气象。在哪儿学的?我问的是哪所大学。”
彭野看了她一秒钟,没有笑意地笑了,“大学?”
程迦说:“嗯,感觉。”
“感觉?”
“对,感觉。”
彭野哼笑一声,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撑在腿上,俯身凑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说:“你图什么?”
他个头高,白日里隔得远不觉得。现在近距离坐下,俯着身子,一下子挡住了程迦头顶的光。
程迦抬起头看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静地问:“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程迦回答:“我是摄影师。”
彭野勾起一边嘴唇,说:“我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程迦吸紧了脸颊,她眼瞳的颜色很淡,睫毛颤了颤,又平静了,说:“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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